横空响起的尖锐女声让林瑾瑜骤然一顿,立刻闭紧嘴巴,终止了这还没拉出个结果的堂兄弟俩的二轮口头拉锯。
主任,也就是刚进来那天负责给他们讲话的那个女领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再次问了遍,道:“你们到底什么人啊,怎么在这里吵吵闹闹的,打扰其他人上班。”
实习生严格来说只是个临时工,那么多人,她一堂堂主任没法把每个人的脸和名字对上号也正常,林瑾瑜心说:完了,吵个架忘了时间,这下被逮住了。
他把小堂哥拽他胳膊的手拿开,站好了,道:“……主任好。”
张信礼也回过身闭上了嘴。
“我们是实习的,不好意思,声音大了点,”林瑾瑜道歉道:“等下马上回位置。”
“哦,实习生,是有点眼熟,”主任目光转向小堂哥这彻头彻尾的生面孔,道:“你呢?”
“他是我堂哥,”林瑾瑜道:“过来……看我的。”
“上班时间非职工不得入内,你师父没给你讲过吗?”主任细长的眉毛皱了起来:“他怎么做事的?”
“讲过讲过,是我的问题,”胖师父人不错,林瑾瑜万万不能坑他,这时候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容易被认为是在狡辩,还不如低个头,先过了这茬再说:“忘了时间,马上回位置。”
正规单位不像夜店,当着面,就算是直系领导一般也不好意思对犯了错的下属说太难听的脏话,更何况林瑾瑜只是白干活的实习生,表面客气还是要有的,主任心里不满,但嘴上不说,只道:“这样,那快点……”
“好的好的,不好意思,”小堂哥不想影响林瑾瑜的实习成绩,道:“打扰了。”
主任找张信礼和林瑾瑜要工牌,张信礼把两人临时工牌递了过去,主任看了他俩工牌,念道:“林瑾瑜……张信礼……”她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哦,你们是那个x长介绍来的,是吧?”她说了个姓许的名字,这名字林瑾瑜知道,是许钊亲戚,不知道哪个叔伯。
“是,”林瑾瑜不能否认,只能说:“添麻烦了,您多照应。”
“哦哦,没事,”主任道:“那……快点送完你堂哥,下次可不许了。”说完走了。
等主任走远,小堂哥道:“许某是谁?怎么说他介绍来的,你俩不是他正常申请吗?”
是……正常申请,但不完全正常……林瑾瑜叫苦不迭,有必要这么刚擒住了几个妖又要降几个魔吗:“呃……这个……”
没啥比刚被拆穿一个谎话,眼瞅又要露馅更让人尴尬了,林瑾瑜先前撒的所有谎都只是想让小堂哥对张信礼的印象能更好点,假话是他说的,总不能“背叛”自己对象,因此只能好一通支吾。
小堂哥眼神越来越疑惑,在这进退两难的时刻,张信礼竟然主动说话了:“不是正常申请,”他本来就因为撒谎揽功浑身不得劲,此刻终于解脱了:“接收函跟我没关系,是他自己找许钊帮忙弄到的。”
???
林瑾瑜傻了,这人怎么这么容易就不打自招了?好歹也试着圆一下啊,圆不过去是一回事,不打自招是另一回事。
小堂哥也愣了:“什么意思……意思你没出力?那你刚刚说是你跑上跑下申请的?”
“那是他说的,”张信礼颇有点破罐子破摔了,粉饰太平装大尾巴狼有什么用,糊弄得了一时还能糊弄一世吗,吵来吵去他烦了,该是什么就什么:“刚刚是骗人,我没那个本事找关系。”
“你还把责任都推到小瑜身上?”小堂哥在“胳膊肘内拐buff”加持下颇有些愠怒,林瑾瑜则觉得他不可理喻,有必要这么实诚?而且还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他卖了。
“我没有,我只是陈述事实,”张信礼说:“你是他堂哥,该知道真相,事实就这样,爱怎么办怎么办。”说完直接推门回位置做事去了。
林瑾瑜真是尼玛的一句fuck如鲠在喉,巨巨巨无语,诚实虽然是种良好的品格,但不是让你在这儿展现的好吗!
小堂哥说:“小瑜,你看清他了没,也太极端偏执了,你可要想清楚。”
林瑾瑜心里确实生张信礼的气,但不好在小堂哥面前发作,只道:“行了,我先送你出去吧。”
已是上班时间,楼里走道上没什么人,林瑾瑜领着小堂哥一路走到大门口,自己躲着没出去,给他指了路。
小堂哥道:“小瑜,你今天下班先别跟张……张信礼一块走,等我一会儿,我有事跟你说。”
“?”林瑾瑜道:“有事现在说不行吗?”
他现在处在一种神奇的状态里,心情莫名沉重,郁闷而且憋得慌,好似一罐快要达到极限的压缩空气,随时会撑破容器爆开,烦躁得很,谁也不想理,也不想说话,只想赶紧把人送走,然后自己一个人单独待着。
“现在……”小堂哥斟酌再三,道:“现在说不清,其实……我是想带你去见个人。”
“?”林瑾瑜一开始没听懂,他怔了一瞬,然后便有种莫名的预感升上心头:“谁?你朋友还是……我爸?”
“……呃,不……”
小堂哥话未说完,林瑾瑜声调高了个八度,拽住他衣领就质问道:“你不是说他不知道?你没告诉他吗?!”
那激动的模样把小堂哥吓了一大跳,林瑾瑜拽着他的手非常用力,青筋一根根往外暴,眼睛不说目睚欲裂,也清晰可见一根根红血丝,整个人跟突然之间换了个人一样,十分吓人。
从心理学角度来说,一个人回避一样东西并不表示他对这东西无所谓,相反,越回避其实越表明这是他的一块心病,长久的放置会滋生出日益严重的问题,甚至致使相关词汇变成某种开关,不触发,当事人跟正常人一模一样,啥事没有,一旦触发,他就会表现出程度不一的躁郁倾向。
“没有没有没有,”小堂哥被他吓得说话都结巴了:“不是他,我……我没……”
这一连串的否定让林瑾瑜略微平静了些,他顿了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忙松开小堂哥,说:“抱歉……我好像有点激动……”
不是有点,那是相当激动,小堂哥劫后余生,整理了下衣服,圆场道:“呵呵呵,那什么,可以理解。”
“所以你要带我见谁?”林瑾瑜以为小堂哥看他生活上有困难,准备介绍什么有背景的朋友给他认识,然而小堂哥拖泥带水一阵,说出了个他万万没想到的名字——
小堂哥道:“……带你去看看爷爷。”
……
去年过年时,林瑾瑜在家庭小视频里就没看见他爷爷,他以为只是没拍到,又或者老人家年纪大了没精力热闹,所以一个人在里边看电视。
常听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放到他爷爷身上为什么不灵验呢?
曾经他爷爷躺在重症监护室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出院的时候医生说老人到这个岁数都有个大关,熬过去就好了,就没事了,能活到百岁……封建迷信果然只是某些时候宽慰人的假话罢了。
又或者老爷子这辈子大概已经享了太多福了,年轻的时候没被打死,老了之后儿孙满堂,晚年从不必为衣食住行发愁,虽然老伴走得早了些,可儿子孙子都算有出息,一大家人生活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