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宁晟凯站着没动,好像在等下文,林瑾瑜有些无语,说好拿伞给他,外人还在这儿,丢这么一句扭头就走是闹什么,太尴尬,遂三两步赶上前去,一把拦住他,道:“我给你拿伞啊!”
张信礼说:“用不着,你不是要工作吗,打扰不起。”
“你又怎么了啊?”林瑾瑜承认自己有时候上头了也很爱甩脸子,越亲近越容易甩,可张信礼这也太……莫名其妙吗不是。
“没怎么,”张信礼说:“我走,你去上班。”
出都出来了还上什么班,张信礼说什么都要冒雨走,林瑾瑜觉得他太任性了,小孩一样,宁晟凯在后面看着他们,什么意见也没发表,张信礼扔下他走了,林瑾瑜暗骂一声干,眼一闭心一横,也不管旷工不旷工了,直接三两步追着他,跟他一块走。
宁晟凯看他走了,在后面喊了句:“送的猕猴桃记得回来吃。”
……
幸亏夜店工作一般穿私服,倒也省了换衣服的麻烦。张信礼不跟他说话,去地铁站买票,林瑾瑜跟着他走了一路,也直接买了回家的票。
已到了普通上班族睡觉的时间,但上海的街道仍然灯火辉煌,地铁站里人依旧不少,车厢里没有空位,张信礼在车门边站着,林瑾瑜挤过去,他居然闪了下,退开几步,和他保持着几米陌生人之间的礼貌社交距离。
林瑾瑜这暴脾气,有啥就说啊,在学校的时候张信礼明明果敢又干脆,可自从脱离象牙塔,出了社会,他时不时就会变得有点多疑、敏感、不确定,有这必要吗?
“躲什么躲?”林瑾瑜抓着吊环硬靠过去,挤到他面前堵着他,道:“你要回娘家啊,还躲?”
张信礼皱眉,不看他。
周边的座位上散落着三三两两的乘客,林瑾瑜压低了声音:“又来?上次吵架你自作主张摔门出去打球,碰见什么烂人用不着我帮你回忆吧,还来?”
“……”张信礼还是没看他,只说:“没摔门。”
林瑾瑜就这么整个骑脸堵在他正前方,让他根本无处可躲,张信礼抓着栏杆,他抓着吊环:“我管你摔没摔,你到底又怎么了你说啊,我班多没上陪你在这儿瞎折腾,你又闹什么啊?”
“我没让你不去上班,”张信礼说:“你去啊,我拦着你了?”
这叫什么话,林瑾瑜说:“我去个屁我去,让你等很久是我不好,可我也没办法啊。”
张信礼钻牛角尖并不为这个,林瑾瑜平时也很磨蹭,没少让他等得火冒三丈……他都习惯了。
他走人,只是因为……
车门打开,车厢里的人陆陆续续走了一些,他们周围空了许多,张信礼靠在栏杆上,沉默片刻,道:“怕打扰你,”他说:“是真的,那是你的客人,我没他有钱,不认识他,不想乞丐一样讨点什么。”
怎么又扯到乞丐上去了……林瑾瑜说:“不至于吧,确实不是大钱,你要觉得不舒服,以后我还给他不就行了,也不用扭头走人啊。”
家境不好的人在这方面的敏感与自卑是他永远体会不到的,张信礼初中的时候经常啃着咸菜馒头看别的小孩吃慕斯蛋糕,吃各种小卖部零食,他的敏感在另一些人看来可能很矫情,乃至于高高在上嘲讽他玻璃心。
“不,”张信礼简短但干脆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又问:“……你和他很熟吗,才几天,关系这么好。”
“哈?”这句话里面的味道有那么一丝丝不对啊,林瑾瑜心想:不是吧不是吧,难道这家伙又在吃飞醋,就这?他道:“没啊,关系很一般……不,就没有关系啊,你怎么好像觉得全世界到处都是gay一样。”
遇见赵武杰的时候,张信礼也是这么说的,大概人总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张信礼此时其实也还不确定,但心里就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说:“哦,没关系,还知道你爱吃什么水果。”
林瑾瑜挑食得很,水果吃得多一些,但也有很多不吃的,如果不是特别在意,故意留意着,点头之交的夜场客户不可能注意到他爱吃什么。
“我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啊,”林瑾瑜道:“我表现太明显吧,就这?小事而已啊。”
张信礼可不觉得,他觉得林瑾瑜是知道他很在意这种事情的,可对方一副“这你也能拿来说”的表情,他于是“哦”了一句,又不理他了。
“……”林瑾瑜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地铁到站,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张信礼一个人在前面走得飞快,要不是林瑾瑜拦了一把电梯门,他估计自己直接就上了。
林瑾瑜被他晾了一路,这会儿又赶得有些气喘吁吁,火也上来了,喊道:“你到底想怎么样啊?”他撑着两扇欲要合上的电梯门,说:“别总为一些小事闹得两个人都不愉快行么?”
张信礼心理上其实总觉得林瑾瑜在高位,他在低位,家庭条件是一方面,日常生活里也都是他在伺候林瑾瑜,而林瑾瑜恰恰也是这种感觉,这段感情里他总是迈步的那一个,他老攻他妈拽得跟大爷一样,在意的事情又多,全是他在倒贴。
事实当然不完全是这样,但经过漫长的追逐期,两人的感受大体如此。
“好,你觉得是小事,”张信礼道:“我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你回去上班,是你自己非要追过来说。”
林瑾瑜追过来当然是因为在意他,张信礼还拿这个倒打一耙,简直不要太过分:“还成我非要追过来的了?我贱得慌是吧我非要追过来,你是要我怎么样?”
他已经无数次明明白白对张信礼说过他爱他,而且只爱他一个人,林瑾瑜道:“你要我弄个高音喇叭,录上不爱你就天打雷劈的录音,然后全天二十四小时在你耳蜗旁边播放,你才不多疑是吗?”
“……”
林瑾瑜冷冷道:“耳蜗不够近,要么听觉神经?”
“……”张信礼无话可说。
林瑾瑜接着道:“从林烨到王秀再到这次,请你在一次次质问我之前,想想你对我表达过什么。”
没钱就去赚,有爱就去表达,张信礼从未正面说过一句爱他,如果要质问,林瑾瑜觉得自己才是应该发问的那个,而不是回答的那个。
“我没有想质问你……”但就是不舒服,张信礼也不知道怎么说了:“我只是不想用陌生人的钱,你要上班就去,就这样。”
明明就在质问。
此时三更半夜,距离他私自旷工出门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但离真正的下班时间还早,林瑾瑜看他一副完全不想讲话,拒绝听长篇大论的样子,也懒得说了,有时候放一放,暂时搁置争议也许更好,于是道:“行,我回去上班是吧,ok,那我去。”
张信礼没说挽留的话,不知是真的怕影响他上班还是想搁置这次小摩擦,又或者二者都有。
林瑾瑜松开拦着电梯门的手,擦了下鼻子,也不上去拿伞,直接转身往外走去。
张信礼没按楼层,一直在背后看着,直到林瑾瑜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
林瑾瑜并未把这旷工的一个小时放在心上,他以为也就和学校逃课差不多,不点名就压根不会被发现,就算点名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最多不痛不痒扣点钱,就和扣平时分一个概念。
然而社会不是学校,职场人际关系如果处理不好,上班的每一分钟都会让你感受到无与伦比的折磨……此时店里,轮班组员久久未归,胜哥开始查人记情况,他对林瑾瑜,这个懒散、不勤快、业绩不顶尖还不会拍马屁,对他不狗腿的新人感到非常、非常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