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惜……”赵武杰被自己的血和口水呛到了,他一边咳一边说:“他要是……死了……就好了。”
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上真的毫无悔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林瑾瑜有什么杀父之仇,张信礼虎口钳住他下颌,让他抬头看着自己,冷冷道:“那你也活不了。”
他语气冷硬如生铁,这句话并非某种虚张声势或者放狠话吓唬人的花招,而是冰冷不掺一丝夸张的陈述,是警告,是宣判。
赵武杰眼睛肿得睁不开,他透过眼皮间的缝隙看着那张他很喜欢的脸,嘴唇翕动着,说:“无所谓。”
他睚眦必报且满腔恨意,他恨林瑾瑜,恨林瑾瑜让他得不到他想得到的东西,恨林瑾瑜所给予,和得到的爱。
张信礼原本对赵武杰的良心也没抱什么期待,但他要他忏悔,要他忏悔他做过的一切,要他恐惧到半夜想起也会发着抖从梦中惊醒。
他松开了手,任赵武杰跌靠在肮脏的小便池侧面。
赵武杰连坐直的力气也没有了,张信礼一放开,他便“啪”一声带着满脸不明液体,撞在陶瓷壁上,然后像滩烂泥似的沿着墙壁滑了下去。
张信礼没再看他一眼,而是站起身来,随手把折刀抛给了阿苏。
阿苏精准接过,他哥阿克点了根烟,不用张信礼吩咐,便过来托着肩胛骨,把浑身上下狼藉不堪的赵武杰拖到空地上,然后也不嫌脏,上去半扇半拍他脸道:“睁眼,莫装死。”
他显然做惯了这种事,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精于此道”的气息,夜场老板很喜欢这样的马仔,够淡定,够狠,还会做事,不用费口舌吩咐。
这是林瑾瑜所未曾真切见过的凉山贫困彝族人的另一面,他在少年时看见的凉山是张信礼庇护下偏温和的凉山,豪爽、热情,有歌和酒,张信礼让高武那样的人离他远远的,说他是自己的弟弟,所以大家把他看做自己人。
然而实际上,贫穷、教育落后往往滋生出暴力与野蛮,它们在大山深处一体双生,那些因为种种原因不能或者不愿进工厂,又无法接受教育的年轻人,懒的就回到家里跟猪在同一间屋子里吃喝拉撒,酗酒睡觉混日子,勤快的则转而干起了别的“工作”谋生,且同族之间血脉相连,不论在凉山本地,还是西昌、东莞,都结党抱团,不讲道德与法律,只讲同族义气。
这是张信礼一直尽力避免让林瑾瑜看到的另一面,虽然野蛮有时也自有其魅力,但这魅力不在于此,它是贫穷与生存加持在他们身上的糟粕,而他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假如没有林瑾瑜,他会一直是他们中的一员。
赵武杰眼睑半闭着,只能看见些许眼白,青紫的肿块与血污几乎遮住了他半张脸,他想反抗,但张信礼下手很重,剧痛让他没有力气。
“死鱼一样没得意思,”阿克转头问张信礼道:“嗒宾(兄弟、哥),啷个弄?”
张信礼站在一边,道:“随便。”
他叫阿克想怎么玩怎么玩,阿克叼着烟,捏住赵武杰的脸左右打量了番,问:“到什么度?”
张信礼回了四个字:“注意安全。”
他弟阿苏过来,跨到赵武杰身上,瞅了眼这个打了他一耳光的人,把折叠刀打开,割断了他脖子上吊手的绷带。
姓赵的手上的石膏被血、尿液、污水弄得已经没法看了,阿苏两脚分开,叉着跨,用半成熟不成熟的声音跟底下的赵武杰打招呼道:“嘿。”
赵武杰极度讨厌有人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尤其这人还是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孩,他极力睁着眼睛,看着阿苏那十分讨打的表情,嘴里道:“娘个批……崽子,有你哭的时候。”
“切,”阿苏提着他领子,恶狠狠地道:“你个虾爬,反正比你后哭。”
话音刚落,他把赵武杰打石膏的那只手按到地板上,抬手抄起折叠刀,用圆钝的另一头快而狠地敲了下去。
赵武杰倒抽一口冷气,咬牙大叫,阿克就在一边,看着他弟手脚极快地把石膏捣碎,又乱划几下,让他那只浮肿未愈的手整个暴露出来。
阿克把嘴里燃得只剩最后一点的烟头递给他弟,吹了声口哨,阿苏过来,就像给人正骨似的,猛一下把赵武杰那只手拉直了。
断掉的骨头和充满淤血的肌腱二次受力……这滋味到底有多酸爽只有骨折过的人才懂,赵武杰“啊”地嚎了声,额头渗出一颗颗黄豆大小,肉眼可见的汗珠来。
“舒服吧?”阿克跟他弟配合默契,他抓着赵武杰的前臂,道:“再来,比个什么手势?”
赵武杰嘴里的牙都快咬碎了,他鼓着青筋,忍受着那股火辣的痛楚,没受伤的左手抬起来,缓缓比了个中指。
那些心狠手辣,没有道德感的人比一般人要耐痛一些,阿克见过很多这样的,他朝赵武杰脸上吐了口口水,什么也没说,冲他弟使了个眼色。
阿苏心领神会,三下五除二脱了赵武杰的鞋,然后抽了口那支烟屁股,让它燃烧最后的余热……接着在那橘色的烟头亮得炽烈的时候,一把把它按在了赵武杰的脚心。
脚心这地方很神奇,明明皮厚不是要害,却异常敏感,灼烧带来的不仅仅是高温与疼痛,还有烫到极致后令人抓狂的痒,又痒又痛又烫,让人想挠,真挠上去又是一片血与钻心的疼。
“住手!”赵武杰扭动着挣扎起来,左手四处抓挠着,像是要把瓷砖抠出个洞,阿克回首找张信礼又要了根烟,拿出打火机在赵武杰面前晃了晃。
张信礼把一整包都扔给他,平静地注视着这肮脏又渗人的一幕。
“住手你们这帮狗娘养的,”赵武杰叫骂不休,此刻他被两个人按着,污言秽语成了他唯一能使用的武器:“放开你爹……我操你妈的……啊啊!”
阿苏充耳不闻,他接过烟,一根根点着了,直接往赵武杰脚心、脚踝还有腋下那儿按,然后又故意去抓、挠、抠,抠出带血的肉丝,甚至直接用打火机去燎他的脚趾,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指甲被点着后的奇异味道,赵武杰惨叫着,浑身大汗。
“喊啥子,不是很硬气吗,”阿克直接把烟灰敲到他嘴里,道:“还没烫你舌头嘞。”
赵武杰乱七八糟往外呸着,呸白色的烟灰、粘稠的口水还有血,阿克踢了他几脚,忽然像又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似的,示意他弟把刀给他,同时道:“把他弄起来。”
阿苏学张信礼那样,粗暴地提着赵武杰头发,像要把他的头皮活活掀开似的,勒令道:“起来!”
被扯头发看起来没什么实则很痛,赵武杰就像头被栓了鼻绳的牛一样,除非不想要自个儿的头皮了,否则他只能顺着阿苏的意思摇摇晃晃站起来,梗着脖子歪斜着。
卫生间很大,那边阿克往门口走了一段,走到洗手的水池边,对着镜子打理了下自己的头发,接着一刀柄敲在完整的镜面上,连敲几下,把那面镜子变成了一堆闪着银光的碎片碎渣子。
他把大块的碎片打得更碎,把刀抛还给阿苏,然后用外套包着,通通撒到地下,冲赵武杰吹了声口哨。
赵武杰被烫了好些烟疤的脚还往外渗着血,地上含酒精的不明液体令他伤口一阵阵刺痛,阿克道:“来,过来。”
他和赵武杰之间横亘着一大片镜子的碎渣子,这要是光脚踩上去还不得被扎无数伤口,赵武杰喘着气,没动。
阿苏推了他一把,骂咧咧道:“哈批,快点。”
赵武杰摇摇晃晃,缩头缩脑,好似彻底没了力气,快失去行动能力一般,阿苏推了他几次,赵武杰只往前走了些许,离张信礼有十多步远,离水池边的阿克也有十多步远。
阿苏在后面推他不动,赵武杰眼睛翻白,跟要晕过去了似的,任他怎么骂也不往前挪了,阿苏失去耐心,又想在他哥跟张信礼面前表现,遂换了个方位,快走几步到赵武杰前面,想故技重施伸手扯着他的头发拖他走……殊不知赵武杰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原本还跟个晕鸡似的的赵武杰忽然张开双臂,就像老鹰张开翅膀伸出铁爪一般,仗着身高优势迅速掐住了阿苏。
成年人的体量和14岁小孩的体量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尽管阿苏第一时间就伸出双手去抵抗,但他根本挣脱不开赵武杰。
赵武杰蛮横发力,推着他,一下倒在一地扎人的碎镜子上,把他当了个垫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