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瑾瑜说:“我认为是,我爸认为不是。”
医生可能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以往也不是没有家长来咨询类似的问题,他们说自己的孩子有喜欢同性的倾向,然后询问有没有办法可以进行纠正,她道:“这个问题……这肯定看你自己就知道了,”医生询问道:“你会对男生产生什么爱情的感觉吗……主要是性冲动。”
林瑾瑜道:“是的。”
林怀南说:“但他过去喜欢女孩。”
“这个……”医生转了下椅子:“那这就……我们心理学上一般是把性取向分为同性恋、异性恋还有双性恋的,那你的儿子,他自己说会对男生产生那种冲动,你又说喜欢过女孩子,那就也可能是双性恋一类的……这个我只能这么回答。”
她看向林瑾瑜,问:“你是都喜欢吗?还是以前喜欢女生是装的。”
林瑾瑜思考片刻,回答:“……不是,但那都是很久以前,而且也没有特别强烈的感觉。”
林怀南抢在医生说话前说:“所以我偏向于认为他不是同性恋,他是可以喜欢女孩的。”
医生转了转笔,可能也不太知道这种情况应该怎么说:“那有可能是这样……他既然都喜欢过,说明确实就是都有可能喜欢,你要说不把这种划分成同性恋,那也可以。”
这就是林怀南期许的答案,他道:“那照这么说他这个是可以改变的是吗?我不是说改变他的性取向,我只是说改变他目前的状态,他也可以正常地去和女生谈恋爱。”
“这个……”医生看向林瑾瑜:“这位家长,我们从现在的医学角度来说确实没有针对同性恋的治疗,很多年前是可以治疗,但是现在是已经剔除出疾病的范畴了,但是按你这么说,你等于是说让他改变现在的恋爱对象是伐?”
林怀南道:“是的,给他一定的心理疏导应该可以改变他这种状态。”
林瑾瑜冷冷道:“我现在很好,不需要改变什么状态。”
医生思考片刻理解了他的意思:“你这种说法其实就不关性取向什么事,就等于是单纯的不满意儿媳妇……我只是打个比方,就是想换一个女孩,让他去正常谈恋爱……这个怎么说呢,”她礼貌性地笑了一下:“这种情况,我们医院暂时是没有这个项目,你不能牵红线让他去喜欢哪个那个是吧,我觉得这个可能主要还是看你儿子,他自己的意愿,看他愿不愿意去尝试。”
林瑾瑜当然不会去做这种脱裤子放屁的尝试,他有一个很好的恋人,除非张信礼不再爱他,否则他为什么要吃饱了撑的莫名其妙‘尝试’去爱别人。
“难道不可以提供一些外力的干预或者心理上的疏导之类的吗,”林怀南不愿意轻易放弃让儿子作为一个不受人白眼的人生活在社会上的可能:“像是正负强化之类的……”
“没有……”医生摇了摇头:“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是医院是没有这个的。”
林怀南有点失望,道:“好吧,谢谢。”
走出门诊大楼的时候林瑾瑜稍微轻松了点,他爸神色不怎么好看。
他现在很想找个地方躺一会儿,哪里都好,只要远离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还有无止无休的辩论与治疗,他已经有十多天没有见到张信礼、没有听见他的声音、没有和他说话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林瑾瑜只来得及给他发信息说自己最近有点事,要闭关搞学术,没时间联系他,也让他别联系自己,便删除了所有的消息记录,拉黑了号码……他开始想张信礼现在在干什么,自己这么久不联系他,他有没有怀疑?
和家庭的对峙是如此艰难而令人倍感折磨,他很想张信礼抱一抱他,但他不能。
林瑾瑜以为他爸该死心了,这会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因为爱上一个人进医院,但这场拉锯看起来还没有结束。
林怀南在医院门口站了良久,他点了根烟,飘起的雾气像一道令人窒息的绳索:“先回去吃饭吧,”他说:“明天换家医院看看,爸妈那边事也不能一直放着,过两天赵叔过来,爸爸有空就陪你一起,没空你就自己去看,总能找到办法的。”
第184章 计划
“我说过了我没有病,也不需要改什么!”
上海繁华路段某小区,林瑾瑜第一千次忍无可忍地重复:“到底要我说多少次你们才相信!”
“小瑜,你别……”赵叔沉声说:“你爸爸没有说你有病,他只是希望你能走出之前那段感情,换一个女朋友,很平常。”
“我什么感情,”林瑾瑜大声道:“我说了我没有感情!他怎么就是不信!”
“冷静点,”赵叔道:“你爸是为你好。”
为你好为你好为你好,每个人都这么说,但林瑾瑜无法理解他们,就像他们无法理解林瑾瑜一样。
“过几天有个北京的心理专家来上海坐诊,下午两点到四点,只排十五个,你爸已经给你挂过号了,到时候我送你过去。”
从林瑾瑜有记忆以来,赵叔就给他爷爷开车了,这么多年他看着林瑾瑜读书长大,就像他们家半个家人,林怀南没有完全瞒着他,但也没有说得太具体,只交代林瑾瑜最近心理状态不太好,需要看医生。
“我说了我不需要看医生!”
赵叔挠了挠他已经泛起白霜的两鬓,有点为难,但显然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他可能以为林瑾瑜心理压力太大,陷入了心理焦虑,或者更严重一点,有躁郁症倾向。
他爸他妈没有对他采用暴力手段,但很多时候,父母驱使子女做什么并不需要付诸暴力,那种长久积累下来的家长的威压会成为一种隐形的强大惯性,林瑾瑜已经在这种惯性下生活了一个月,他每日忙于在不同的医院,或者同一所医院不同的医生之间奔波,不知道该如何结束这种生活……总不能真的对父母拳脚相加。
一个月里林瑾瑜起码看过了六个不同的医生,每个医生的答复都大同小异,有些表示不明所以、有的说国外有些地方这都是可以结婚的,根本不需要上医院、有些则对家长表示人道上的同情。
但无论怎样,这些正规医院的医生都不约而同地表示:医院不对这个进行治疗。
这可能是他压抑生活里唯一的好消息,如今已经不是十几年前,随着2001年《中国精神障碍分类与诊断标准》第三版将“同性恋”概念从精神疾病范畴中去除,大批“戒同所”摘牌,各医院精神与心理科从此不再提供针对于同性恋者的治疗,已很少能看到这类机构招摇过市——有那么一批转入地下,仍然在灰色区域活动。
林瑾瑜的爸爸虽然始终不承认他是同性恋,但好在从未想过放弃正规医院,转而求助那些所谓的民科“包戒除”机构。
“唉,”赵叔看着他一副和自己爹势如水火的样子,叹了口气,道:“理解点你爸爸吧,他工作上很忙,前段时间积了很多事,还要操心你,每天几乎没怎么睡。”
林瑾瑜不明白,明明大家都不容易,为什么还要彼此为难,这种关心和付出,他很累,他爸也累,人人都很累。
但大概再争论也是无用,赵叔也是当爸的人,很多时候更偏向于站在林怀南的视角看待父子关系,林瑾瑜道:“我能出去走走吗?”
“你去哪儿?”赵叔说:“你爸说,没事就在家休息,看看书。”
“我已经有足足一个月除了待在家就是在医院了!”林瑾瑜愤怒之极:“看书?学都不上了看书顶什么用?”
“别激动,”其实林怀南也没有说过不允许他出门一类的话,赵叔想了片刻,道:“小瑜想去哪儿,我送你吧。”
林瑾瑜知道他是当兵的性格,说了就做,道:“去逛街、喝奶茶,行吗?犯法不?”
“不犯,”赵叔道:“我开车送你,跟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