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谷子?”林瑾瑜懵了:“拜托有没有搞错!”
“没搞错。”
林瑾瑜说:“你以为你谁啊?”
夏天太阳出来得早,才七点不到外面的太阳已经在尽职尽责地散发着光和热了,天空蔚蓝不见一丝云彩,今天一定是个大太阳天。
这没有空调的鬼地方,这样的天气不在屋里避暑纳凉也就算了,居然还要跑到半山腰去晒太阳,真的会死人的吧?
林瑾瑜皱着眉头,对他喊道:“张信礼,要去你自己去,别扯上我。是不是我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房了?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去的!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我!不!去!”
下午一点,半山腰梯田。
林瑾瑜背着竹筐镰刀,认命地跟在张信礼身后。
头顶骄阳似火,呼呼吹来的风挟裹着夏天的高温,化作一股灼人的热浪,不见一丝凉意。
还没开始收谷子呢,光是从山上下到田里,林瑾瑜已经出了一身的热汗。
阳光顺着山坡洒落在黄绿色的稻谷田里,好似漫山遍野都长出了金子。
他把东西都卸下来,举目四望,发现周围几块田地上有好几个身影无比眼熟,木色与拉龙两兄弟,还有张文斌、陈茴几人好像都在。
林瑾瑜心说真巧,大家都在。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大声跟他们打个招呼的时候,有人在背后拍了他一下。
林瑾瑜回头,张信礼对他道:“你别下去了,在边上帮着把收下来的堆起来就成。”
林瑾瑜道:“怎么堆?”
张信礼组织了一下语言:“就……”
然而就像我们真的很难用语言去具体表述怎么走路,怎么吃饭,一加一又为什么等于二一样,张信礼“就……”了半天没就出来,最后道:“你看看木色或者张文斌那边吧。”
林瑾瑜:“哦。”
他沿着田埂往拉龙那边走了一段,看见木色和拉龙兄弟二人一人一把家伙什,从稻谷田的两端出发,分工合作,一人一列割得飞快。
一个肤色黝黑,手脚粗壮的中年妇女则跟在他们屁股后面,与先前林瑾瑜见过的、拉龙的爷爷一起,把大片被抛出来的稻谷抱到一起,堆成一捆捆。
他们脸上、身上的汗水在阳光下反射出亮晶晶的光。
陈茴也在自己家的那片地里打下手,她两个五岁、七岁的妹妹跟在她身后一起帮忙,三岁的弟弟则不在。她显然也是做惯了这些东西的,但体力和效率依然远远比不上木色。
林瑾瑜看了一会儿,他忽然之间就明白为什么偏远的农村里,大家相较而言要更喜欢儿子一些,而不那么想要女儿了。
除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固有观念作祟,还因为他们的生计大部依赖于繁重的体力劳动,雌雄激素的差异作用使得男女在生理上呈现出显著差异,成年男人就意味着能更好、更快地负担更重的活儿。
在这样的效率利益驱使下,大多数家长自然愿意用同样的饭去喂养他们觉得未来更能为自己分担压力的儿子,并给予他们更多的关爱。
林瑾瑜以往却很少见到这样的情况。他身边的女孩们都有好看的小裙子穿,衣服总是干干净净,她们不用在泥地里帮爸妈干活,可以坐在教室里安安静静地上课,然后在月考里拿到比大多数男生都好的成绩。
大家头顶着同一片天空,沐浴着同一抹阳光,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却过着不尽相同的生活。林瑾瑜默默地看着那些他熟悉的面孔,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第37章 下田(2)
他正看得出神,就听见身后张信礼叫他:“看会了没有?看会了就回来。”
林瑾瑜转过头,看到张信礼已经赤脚下到田里了,田埂上整整齐齐摆着他红白色的回力鞋。
“你为什么不穿鞋?”林瑾瑜问。
“都是泥巴,穿鞋下来回去你洗?”
林瑾瑜又问:“那为什么不穿拖鞋?”
张信礼道:“你脚上一直穿的拖鞋就是我的,我爸的借给木色了,木色的给拉龙了。我妈的我穿不了。”
“哦。”林瑾瑜想:怪不得这鞋我穿大一码。
张信礼回转过身来催促林瑾瑜道:“快一点,趁着现在还不太热,等到两三点太阳最毒的时候就该歇着了。”
“这还叫不太热啊,也说得出口……”林瑾瑜小声嘟囔了一句,回身去找那竹篓子,把里面的镰刀递给他。
张信礼到底没让他跟他一样真跟着干割谷子的活,一来林瑾瑜是生手,效率太慢,让他来割等于白白浪费一把工具,二来镰刀锋利,怕他一个不小心伤着了自己。
家里没有收割机,只能人力一点一点来。
林瑾瑜穿着张信礼的鞋,踩在田埂上,跟着张信礼的步子,一捆一捆收拢那些倒下的稻子,把它们聚成堆,堆在田埂上。
木色兄弟那边配合默契,一个割一个捆,速度节奏都恰恰好,俨然一对效率极高的兄弟档。
林瑾瑜这边就不行了,张信礼割稻子的速度倒是不亚于木色,可林瑾瑜就不如十三岁的拉龙了。他手生,又怕热,完全跟不上张信礼的步子,那边都割到第四列了,他还在第二列这儿跟满地的稻谷杆子搏斗。
大量的汗水被从毛孔中排出,浸湿了衣服。林瑾瑜口干舌燥,不停地想喝水。
张信礼则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手上的镰刀上,他做起事来总是非常专注,该干什么就一心一意只干什么,不像林瑾瑜,三天两头三心二意,还三分钟热度。
时间在烈日下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木色那边都快齐活了,他们这边却因为自己拖后腿而落下好大一截,林瑾瑜有点泄气。
他直起腰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在日光底下一边大口喘气一边眯起眼睛向四周看,想停下来缓一缓。
不看不要紧,一看就看见远处另一边梯田里,一个讨人厌的身影叉开腿蹲在田埂边上,叼着根草叶,非常嚣张地指来指去。
那就是高武,他正老神在在地蹲在田埂边上,颇颐指气使地指挥他几个小弟在田里边忙活,偶尔侧过头时能看到眉骨上缝着的医用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