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一块夹心一样横空插入高武与张信礼之间,本意是顺势压在高武身上,这样既使张信礼没法再揍高武,高武被他压着也没办法顺势反击。
可人算不如天算,高武这小子本来被骑得死死的,不停地挣扎也没拿到好位置,只能被动挨拳头,这会儿眼见林瑾瑜突然加入战场,这简直就是上天赐给他翻身的机会。
高武在林瑾瑜扑过来,挡住张信礼的拳头,却还没来得及结结实实压到他身上的那一瞬间,撤开一只手狠抓了一把地上的沙子泥土石子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张信礼的方向就是一撒。
非常下三滥的招数,但是却很有效。
张信礼原本被林瑾瑜一拦已经迫不得已收了手,这会儿冷不防迎面就是一捧沙土,下意识往后仰,拿手挡眼睛偏头躲开。
高武趁机原地翻身,改为背朝天,手撑着地,就着这股旋转的力量窜了出去,脱开了张信礼的钳制。
林瑾瑜也被呛了口土,睁不开眼睛正在那往外呸呸呸。张信礼一手环住了他腰,就跟刚刚抱猫一样抱着他,防止他一下扑到地上摔个狗啃泥。
那边高武好不容易翻身,当下哪肯罢手,窜出去没几步就一个猛子回转身,弓腰对着张信礼就扑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张信礼只来得及撒手推开林瑾瑜,高武就像一颗炮弹一样直直砸了过来,把张信礼按倒在地上。
顺序顷刻间倒转,这一下高武顺利占据了有利位置,捏着自己指甲缝里还带土的拳头就要往下招呼。
张信礼眼见一时逃不开,改为用手推着他肩膀,同时膝盖抵住他的胯部,不让高武能轻易地彻底骑压到他身上。
他的经验显然非常丰富,这么一来高武虽然拿到了上位,但是再想轻易做出有效打击就很难了,在这种掣肘状态下,他不好发力,挥出的拳头杀伤力大大减弱,即便偶尔抡出重拳,由于很难够到面部,这些拳头大部分只落在对方用来格挡的上臂或者肩胛处,至多留下点馒头状的淤青,对张信礼来说根本无伤大雅。
林瑾瑜被张信礼推出去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等他拍拍屁股上的土爬起来,就看见高武和张信礼,一个一边抡拳头一边咬着后槽牙死命往前挤,一个则抵着他用尽全力把他往后推。
两人之间的角力扬得周身的尘土满天飞,高武头上青筋一根一根暴起,张信礼与他周旋了一会儿,等到高武那股劲用完了有点疲软迹象的时候,挪了一下身子,改为直接用脚抵他胯部,接着顺势扭身转向侧躺,眼看就可以从地上爬起来跑开了。
好险好险……林瑾瑜心里着实给他捏了一把冷汗:啊跑出来就好跑出来就好。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张信礼确实借机从非常不利的仰卧位置变到了半跪,但他没有如所有人意料中那样一旦直起身来就迫不及待地转身就往回跑。
他没有把后背露给高武,而是顺着爬起来的那股势头,矮身猫腰撞进高武怀里,然后两手箍住高武的腰,令他不能脱开,发力直接往前冲。
高武下盘不稳,顿时失去平衡,仰头往下倒,张信礼顺势再次拿到上位,骑在他脸上对脸就是一拳。
这回高武两只手都下意识地撑在地上,根本来不及躲避,鼻梁结结实实挨了一拳,顷刻间鼻血就下来了。
明明是两个十几岁青少年之间的打架斗殴,却生生显出一股玩命的意思,鼻梁其实是人身体上很脆弱的一个地方,高武整个人疼得脑袋发晕,两脚却在地上乱蹬,仍然试图反击。
但张信礼没有再给他这个机会了,他左手拨开高武因为剧痛而四处乱抓的手,右手看准了机会一拳一拳专门往眼睛、鼻梁、眉骨这些地方打,哪儿疼揍哪。
他的击打频率没有一开始那么快,动作却更加凶狠有力,招招对准要害,简直一通实打实的暴击+真实伤害。
高武脸上的血已经染红了他的拳锋与指骨,张信礼见他几乎只有喘气的份,已经没力气再反抗了,喘着气停了下来。他用带血的手揪住高武的领子,把他提起来,道:“记不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什么?”
血混着口水从高武嘴角弯弯曲曲地流下来,他脸上全是淤青,眼角肿得眼睛都快睁不开。
高武用他睁不太开的眼睛看着张信礼,居然还笑了两声。
张信礼无意再跟他废话,他松开高武,让他上半身“砰”一声摔回被折腾得一团糟的泥巴地面上去,然后径自站了起来,带着一身土环顾了一下四周,走到路边,随手捡起来一块碎玻璃。
林瑾瑜本来以为这场让他大开眼界的架已经打完了,他那口梗在胸腔里的气还没松下来,就见了这一幕……那一瞬间他几乎生出一种这里要出命案的错觉。
张信礼拿着那块锋利的玻璃走回高武身边,把玻璃在自己衣襟上擦了擦,端详了一下高武,然后蹲下来,用那块危险的碎玻璃拍了拍高武的脸,说:“我警告过你,让你长记性的。”
接着他俯下身去,把玻璃锋利的边缘压在高武平整无疤的右边眉骨上……往下一剌……血立刻从破开的皮肉里争先恐后地翻涌而出,濡湿了眉毛,顺着眉骨一股股往外涌,让那张本就伤痕累累的脸更加惨不忍睹。
这剧痛使得高武惨吼了一声,有细小的血丝溅到了他的眼睛里,他像一条被捕兽夹夹住的狗一样捂着自己的眼睛在地上打了一个滚。
在做这一切时,张信礼脸上的神情介乎蔑视和凝重之间,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打滚的高武,连眼皮子都没眨动一下。
林瑾瑜不得不承认这个在他印象里一直被贴着“无趣”、“思想有偏见”、“自以为是”标签的男人此刻露出来的这一面非常可怕,他血呼啦哒地在人脸上开口子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轻描淡写得好像只是画师随手为自己的作品添上一抹色彩。
张信礼随手扔掉了那块沾血的玻璃,擦掉从自己嘴角流下来的那点血,拍了拍身上的土,再没看高武一眼,转身往回走。
墙堆底下那群小孩一个个集体目送张信礼离开,安静得好像一群小哑巴。
张信礼目视前方,眼睛斜也没斜地从林瑾瑜面前走过,留下一句话道:“跟我回去。”
第21章 导火索
老旧院墙围住的院子里,原本一直趴在窝里的黑狗忽然竖起来耳朵,抬头看向门的方向。
张信礼和林瑾瑜一前一后,一个目视前方步履矫健,一个双手插兜磨磨蹭蹭,迈过油漆剥落掉皮的门槛,进了院门。
两个人之间隔得老远,中间的距离宽得能摆一辆牛车。
张信礼还是没回头看他,也没跟他说话,只径直往屋里走。
他路过林瑾瑜洗衣服洗了一半的那只大脚盆前,一边走一边麻利地脱下身上那件在地上滚得一团糟,不是土和草根就是血迹汗渍的t恤,随手扔进盆里,让那件衣服跟林瑾瑜无辜受玷污的一堆干净衣服泡在一起,停也没停,直接回房间了。
林瑾瑜没跟着一起进去,而是在院子中间站定了,不知道在等什么。
片刻之后张信礼换了一件干净衣服,重新出现在门口。
他看着林瑾瑜,林瑾瑜也看着他,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我们谈谈。”一阵难捱的寂静过后,张信礼说。
“行,”林瑾瑜说:“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好谈的。”
张信礼叉开膝盖,席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然后指了指院儿里林瑾瑜洗衣服时坐过的那个小马扎:“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