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巨斧在石笋根部重重敲击,每凿一下,都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
谢秋石抱臂站在山前,看着那隽逸缥缈的“武陵桃源”四个大字一点点化为粉屑从山头剥落,“啧啧”两声,似乎略有遗憾。
余黛岚抱着裕翕润宇,牵着晓峰,目色凝重地站在他身边,岑蹊河伏清丰落在后头两步。
余黛岚拽着谢掌门的袖子嚷:“谢秋石!”
谢秋石挑眉道:“怎么?”
余黛岚道:“你真的要封山?我不同意!”
“我是掌门还是你是掌门?”谢秋石笑嘻嘻转过头,冲他晃了晃手上的扳指,“谁叫你师父不喜欢你。”
余黛岚面色又青又白,恨不得指着谢秋石的鼻子破口大骂,但又想到自家掌门还是半个待字闺中的姑娘,最终咽下喉咙里的粗话,只涨红了脸,指着石碑上摇摇欲坠的四个大字道:“‘武陵桃源’,这四个字是武陵开山师祖留下的,我们武陵修的是有情道、人间道,天下苍生遭人祸害,我们不能做缩头乌龟,藏于深山……”
“等等,”谢秋石抬起扇柄,笑着看了余峰主一眼,“这四个字是我写的。”
余黛岚:“……啊?”
“嗯……几百年前,”谢秋石挠了挠脑袋,支着下巴,盯着石碑左右看了看,“你看到桃源的‘桃’字最后一划了么?”
余黛岚呆呆地点了点头。
谢秋石展眉笑了,扇骨一敲掌心:“这就是了,我写‘桃’字之‘兆’时,为了省力,总会少写一点,不信你拿我从前写的手令对照一下,便是了。”
余黛岚目瞪口呆。
连他们身后的伏清丰、岑蹊河都面面相觑。
伏清丰尴尬地笑道:“谢掌门玩笑开得有模有样,我都快要当真了。”
谢秋石鼓起腮帮子:“你也不信任我。”
“谢秋石。”岑蹊河忽然蹙眉道,“你若是怕战事令我们染煞而选择封山,那大可不必——坐观天下生灵涂炭,与我们而言,亦是一桩大罪。”
余黛岚连连点头。
谢秋石却摇头道:“不是因为这个。”
岑蹊河挑眉道:“那是?”
“下面的敌人,”谢秋石竖起三根手指,“一,当朝星官。”
“二,东陵百姓。”岑蹊河接道。
“三,也是最重要的,”谢秋石道,“祝百凌。”
岑蹊河颔首不言。
“祝百凌想成仙,”谢秋石笑了笑,“你知道一个人想成仙,需要做什么吗?”
岑蹊河不懂他为何这么问,微微皱眉,倒是余黛岚老老实实答道:“修道。”
“不错。”谢秋石点了点头,道,“凡人修道,除却坚定道心外,尚需历尽万难,抵制诱惑,扛过雷劫,折腾来折腾去,翻来覆去几百遍才能成仙,要当上仙君之位,更要为天庭立下汗马功劳。”
岑蹊河道:“祝百凌没做这些。”
“没有。”谢秋石冷冷道,“在她自己眼中,她是在挣扎求生;在我眼中,她不过是投机取巧,而如今,天眼堪破了她的‘取巧’,要让她做回那棵枯死的老树。”
“所以?”伏清丰喝了口酒,笑道,“这一切都是她在逆天改命?”
“换个说法,”谢秋石微笑,“这是她的劫。”
众人一愣。
余黛岚支支吾吾道:“可我没见打雷……”
“‘劫’究竟是什么?黛岚?”谢秋石缓缓摇头,“薛灵镜的劫真的是天雷吗?还是那座遍山毒虫的武陵山?”
“若说这一切都是她的一场劫数……”岑蹊河低声道,“我们无法阻拦?”
“她在对抗老天,老天也在向她反击。”谢秋石突然抬起头,轻轻地拍了拍岑蹊河的头,“不关你们这些小孩的事。”
岑蹊河一怔,玉面书生脸上头一回浮出淡淡的薄红来。
伏清丰挑了挑唇角:“你怎么突然这么老气横秋?”
“我比你们大,比你们厉害。”谢秋石做了个鬼脸,“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是凡人,你们第一天知道么?”
三人哑口无言。
余黛岚仍然不可置信,抬头看向谢秋石,似乎还想争辩什么。
“小孩。”谢秋石忽然在山头的高石上停步,低下头,垂目看着他,同时张开手臂将他怀里润宇抱到怀中,目光里竟然带了几分难以寻觅的仁爱。
余黛岚怔怔,一晃神间,竟然分不清这份仁爱是对着怀里的小孩还是对着自己。
谢秋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嘴角的玩世不恭消失了,反而带着柔和的笑:“当年余素清历劫时,你们能插手么?”
余黛岚呆呆地摇了摇头。
谢秋石循循善诱地问道:“薛灵镜历劫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