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听见了,容将军所图甚大,竟妄图染指皇家血脉,可真有意思的很。”
孟清禾凑到谢殊耳边,她摸不透他与容景衍之间到底是何种关系,但径自打量了一番,发现谢殊此刻的神情并不大好。
“阿瑜,你先回竹取宫休息吧,我有话要同沉煜说。”
谢殊脸上不露悲喜,孟清禾睨了眼他的神色,从中并未瞧出多少端倪,权力之争向来如此,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大抵谢殊向来如此不动声色,即便泰山崩于头顶,亦是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从前在自己面前压抑本性倒也罢了,怎么连容景衍也未曾坦诚相待过么?
孟清禾正愁没理由避开他前往藏书阁一寻香木的记载,眼下也就没逆着他的意思,很是知趣的转身离开了。
钦天监的香木渊源颇深,之所以成为历任国师的身份象征,其中定然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秘闻。
藏书阁离着寿康宫有些远,近来更是把守不严,单留了两个婢女看守,每日做些清扫盘点的轻便活计。
她一个纵身跃上檐顶,循着记忆中的大致印象,自二层楼高的侧墙蹋了窗缘小边翻了进去,不多时便寻到了那一册厚厚的《域外异闻录》。
藏书阁内光线黯淡,她倚在窗壁上,借着轩牖间隙的冷月清辉,指尖快速翻动着书页。
终于瞳孔骤缩,目光一顿,落在了那幅绘图旁的一行小字上:梨凰木,万蛊滋而生之,其香惑人心神,混水食之,初时与死症无异,三日后乃醒,复如常。
孟清禾不解其意,自怀中拿出那半块香木与书卷上的绘图一一比对,纹路样式皆吻合,唯独缺了半块,难道是有人用这半块香木做了什么?
她将头抵在书卷上,思索了半晌,依旧是毫无头绪。
第92章 、消逝
金乌漾开云层, 东升至天际,溢出万丈霞光。
竹取宫内空空荡荡,谢殊与孟清禾两人皆是一夜未归。
新岁第一日是必须由帝王亲临祷告的祈天祝告大典, 皇室亲眷皆在此行之列,谢太后的凤驾仪仗停在御殿之外,她身后浩浩荡荡的数十名宦侍,排排站满了玉阶, 恭迎久卧病榻的帝王露面。
御殿的巨门缓缓打开, 明黄的身影傲然立于众人跟前。
那是一张与‘傅翊’七分相似的脸, 他的身形、举止仪态皆与本尊差别不大, 只下颚处一道浅浅的淡疤,一直蔓延至脖间平顺的喉骨处, 细看之下喉结并不明显。
谢太后‘慈爱’的眸光在‘皇帝’身上停顿了不消一刻, 甚为满意的点了点头。福顺做事倒比那不着边际的万喜妥帖多了, 也不知是从哪里寻来了个如此合乎她心意的小宦人。
“陛下重病缠身, 实在不宜过度忧思,祈天结束后就回御殿安顿吧。”
“是。”
‘皇帝’捕捉到太后眼底的一丝凌厉,立即垂首唯唯诺诺的应下。他自知卑贱,又在福顺总管的安排下李代桃僵,行了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傅翊’虽是面上镇定,可心底忍不住一阵泛慌, 龙袍下的两条腿更是迈不动步子的直打颤。
“陛下, 您现在是一国之君。”
福顺见他这副犯怂的样子, 没忍住在他耳侧提点了两句。
到底是个苦命的孩子, 等这遭过了, 必定要给他留个体面的死法, 惠及家人更是自不必说, 大把的金银遣人早已送了过去。
“公公,我…怕…”
‘皇帝’掩在袖中的手瑟瑟发抖,看着玉阶下一一到场的皇室宗亲,后背冷汗直流。
绫华、傅珵今日皆着了华冠冕服出席,倏尔朝着谢太后身侧的‘帝王’投来审视的目光,他们的这位六弟,真是连死都不得安生。
沈尧安立在绫华背后,高大的身躯为她挡去拂面而来的寒意,他虽仍保留着御前大监的身份,可谢太后却丝毫没有让他随伴君王身侧的打算,到底还是不放心绫华的。
容景衍与谢殊二人姗姗来迟,险些误了吉时,他们身上的朝服略带褶皱,屈痕大片,显然还是昨日宫宴上穿的那一套。
孟清禾比谢殊先到一步,她赶在卯时之前回到竹取宫,换了一套宫内大祭时的命妇衣钵,昨夜白忙活了一晚,仍旧是一头雾水。
她将视线移至傅珵身旁的池皊鸢身上,或许抽个时间当面亲自问她会比较可行。
池皊鸢身为端王妃亦在宗室亲眷之列,她垂着眸目光凝滞,紧紧跟在傅珵身侧。身后的乳娘抱着小世子一言不发,只埋头哄着怀里的孩子。
觉察到孟清禾的视线,池皊鸢抬眸与之对视了片刻,动了动唇,无声说了两个字,叫孟清禾一时瞳孔骤缩。
‘保重’是何意?她今日要做些什么,孟清禾会意转头看向一旁悠哉与沈尧安低语的绫华,她神色自然平和,甚至可以在庄严的华服下透露出一丝妩媚的风情来,全然没了昨日在宫宴上的气急败坏,红眼戾气。
众人紧随着帝王舆驾,纷纷登上了各府的轩车,顾泠朝今日自始至终都未曾露面,故容景衍单骑了一匹黑鬃马,行在帝王的身侧护卫。
朱雀长街两侧早已挤满了民众,靠着卫兵将他们分割开来,空出一条狭长的人道,供这些皇城内出来的车马行进。
孟清禾半靠在车壁上,闭上双眼整理着冗长繁琐的思绪。绫华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料到她今日绝不可能坐以待毙,可思前想后仍旧是理不出个前因后果来。
命妇官眷的冠服钗环实在沉重,身的长长的珠串珊瑚一类饰物,随着马车的颠簸,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
谢殊看着她紧蹙的蛾眉,抬手落在她碎发前轻抚了抚。
孟清禾骤然睁开眼,偏头躲开,眸光戒备的看向近在迟尺的男人,一副不劳你多管闲事的鄙夷自眼底涌起。
不知他昨夜与容景衍最后到底达成了怎样协定,就今日两人相安无事的情形来看,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你真的要助容景衍行如此大逆不道的事?谢殊,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忠君之心?”
孟清禾撑起身子,徐徐靠近眼前的男人,她在赌,赌谢殊同谢太后之间的舐犊之情,是否值得他站在容景衍的对立面。
谢殊觉察到她的意图,冷不丁嗤笑一声,面色冷凝。
“你偷拟遗诏,引得野心勃勃的八方诸侯陷我于众矢之的,就忠于皇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