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司仅余下数十位忠心的暗卫愿意跟随于他,杯水车薪,根本不足以与皇城外驻扎的几十万大军抗衡,他们在赌一个变数,谢殊他们又何尝不是处心积虑的在防着这个变数呢?
“阿姊的近来可还安好,浮生偷闲,朕怪想她的来着,幼时朕也是像这般被囚困在元和殿的时候,都是由阿姊陪着……”
男人单手枕于脑后,嗅了嗅身侧绒毯上残留下的女子香气,自己都到快山穷水尽性命不保的地步了,这个蠢丫头怎地还不卷了包袱走人。
谢嫣然近日频频被唤去谢元昭跟前训话,也不知太后都同她说了些什么,每每回到寝殿神情都蔫蔫的,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可惜他现在成了别人的提线傀儡,没法子替她出头了。
思及此,傅翊又郁闷了一阵,阿姊留下的伪作遗诏被他藏在了御殿博古架的隔板暗匣中,谢殊要寻着还得费上好一段时间功夫,他也就只能趁着这段时间,多享受享受身为天子金尊玉贵了。
“阿公日后离了皇城想去何处养老,朕现在还是有这个权力护阿公余生无忧、安享天年的。”
傅翊转头看向一脸沧桑的福顺公公,最近天气严寒,恐是他腿上的旧疾又要发作,自西三所那会儿红袖去世后,上面又拨派下来这样一位忠仆,细细想来那会儿宫中人人避他不及,倒是自己天大的福气了。
“老奴在宫外已经没有亲人了。”
福顺公公垂下头,见傅翊有给他安排后路的意思,沙哑着开口俯身携住了明黄龙袍下那只随意搭在腰腹上的手。
“陛下长大了,已经不是那个需要老奴舍身相护的孩子了,但贵妃到底不是昔日的红袖,还望陛下好好待她。”
傅翊不自觉的撇开眼,不敢与福顺公公对视,无数个寂静的深夜,他抚着那把轴弦斑驳、音色鸣瑟嘲哳的琴身,一遍遍重复着那曲《阳春白雪》,曲高和寡早已无人能应。
“贵妃不是红袖,她自有她的去处,朕不会为难她。”
孟清禾顶着谢颐芸婢子身份进宫那日,傅翊便已早早的准备好和离谕书,毕竟谢嫣然自幼受人欺凌冷眼,他并不希望因着自己的缘故,让她的后半生再遇上这样的事情。
宋轩即是傅珵的一事早在皇城内廷隐隐传开,只谢殊迫于形势不得不暂且压下这阵风声,逼朝中世家重臣在皇帝傅翊与一众亲王之间下注。
如今‘宋轩’更是时常出入内廷与妻子相聚,比起禹禹独行费尽心机的自己,似乎这位太子哥哥自始至终都有人替他铺好了路,致使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以走得一路坦途。
从前是怀帝,如今是谢殊和容景衍,但他又是否真的适合做皇帝呢?于大燕而言,一个太过仁慈的君主,却未必是一件好事。
傅翊暇时曾让白菡霜打卦算过一回紫薇帝星的方位,卦象模糊、朦胧隐晦,但可以想见此人必不是傅珵这般优柔寡断之人。
***
窕枝携着拢枝来到元和殿的一路上,两人都静默以对,不似从前热络。
今日值守武门的将领正是窕枝,她因黑羽令一事得容景衍赏识重用,也正是这场禁军临时倒戈的变故,致使孟清禾他们这边的局势急转直下,陷入重重危机之中。
拢枝嘟着嘴不说话,正独自埋头沉浸在一股浓浓被背叛的情绪之中。窕枝几番开口解释,都得不到回应,在做这个决定之前,心下也是很清楚的知道,她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作者有话说:
本章过度,下章开启女主的反击战!
第65章 、合欢
窕枝向近侍打探了一番皇帝的行踪, 不多时元和殿外,立即就有值守的宫人匆匆出来将拢枝领了进去。
“给她好好洗洗,看好了人, 不许私自放了外出。”
众人低眉一一应诺,云髻高束、红缨垂肩的女将脱下身后披着的厚绒披风,罩在拢枝单薄的衣衫外面,转身欲要离开之际, 还悉心替她掖好了衣领。
拢枝脱困匆忙, 脸上的泥垢尚未完全拭净, 加之她本身容颜稚嫩、身子娇小, 看上去就像只顽劣的小花猫似的。
“窕枝,你为何要背弃主子, 谢殊到底允了你什么好处?”
她这一路积蓄的静默, 终于在那抹英武飒姿的身影将要转身的那一刻彻底爆发, 发出了心中犹豫已久的质问。
冗长的甬道内, 回荡着她的声响,拢枝语调哽咽,喉头上下起伏一阵,大力的呼出一口浊气来,方才抑制住激动的情绪。
窕枝胸前的云甲随动作的加快而轻微碰撞,遥遥发出粗噶相触的钺泠声, 她就这么置若罔闻、一如既往的向前走着, 一次也没有回头……
***
谢嫣然自寿康宫回到自己的寝殿后, 脸色相较以往更是沉郁。
她抚了抚微微作疼的额前, 颓丧地倚到引枕上, 恍惚间想起了谢太后方才告诫自己的话, 复又坐直身来, 满面愁容地看向侍候在侧的桂生,开口道:
“姑母已命尚衣局女吏另制了龙袍,她对有了池家作倚靠的端王妃池皊鸢甚是满意,还让我早些与傅翊撇清干系……”好替自己另寻佳婿。
上京都遍地贵姓,谢嫣然既入了宫做过妃嫔,再嫁难免招人话柄,可借着谢氏如今这等门楣,想要攀趾依附这棵大树的趋炎附势之人,亦是大有人在的。
“娘娘这是不愿遵从太后娘娘的安排?”
桂生见自家主子愁容满面,忍不住多嘴问了句。他这段日子在元和殿受贵妃的照顾颇多,虽也是沾了谢大人昔日意外的提携之恩,可桂生心底十分清楚,谁才是他真正该效忠的主子!
那等微末时清贵绝尘的公子,如今成了大燕首屈一指的权臣,自己这般见过他狼狈之相的小人物,又哪里敢再去人跟前晃悠。
桂生很是庆幸,谢贵妃虽无心固宠,平日作风懒散,但对于他们这帮奴才而言,可以说算的上是个顶好的主儿,赏钱月例从未曾克扣过分毫,甚至有宫人夜半突发急症犯了高热,也会连夜递了宫牌去请了太医过来诊治。
谢嫣然踌躇好久,方才起了身去,拿过小榻旁暗格内的小白瓷瓶,这是她之前从白菡霜处讨来的秘药,人一旦服下,十二个时辰之内便会如服毒殒命的人一般,心跳脉搏骤停。
她小心翼翼的将其捧在手中贴近心口处,垂眸望向桂生的眸光中饱含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桂生,我不想听姑母的话,再作为谢家联姻的工具嫁与旁人,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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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府南苑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因着临近腊月的缘故,府上有了恩典,放了一大批仆从回乡探亲,待年后再折返回来继续做事。
照着以往的规矩,那些得了恩典的丫鬟小厮收拾好了包袱行李,临出发前一日是要给府邸的主子磕头谢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