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衍从内阁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挑着帘笼进来,就看到多宝阁上放着糊好的荷花灯。
长宜趿拉着鞋从床上下来,服侍徐衍换下身上的常服,问他饿不饿:“今天厨房里包了汤圆,芝麻馅的很好吃,你要不要尝尝,我让邱妈妈端一碗过来。”
今天是上元节,他们又在内阁商议这么久,宫里面赏了饭菜下来,徐衍其实已经吃过汤圆了,他不喜欢吃甜食,吃了一个就放下了汤匙,不过听她说的这样好吃,笑着点了点头。
没一会邱妈妈就送进来一碗芝麻汤圆,长宜也跟着吃了两个,她喜欢吃芝麻馅的汤圆。徐家的厨房芝麻磨的很细,连白糖都是磨的细细的,皮薄馅多,糯米吃多了不容易克化,她就不敢多吃了。
撤下去碗筷长宜才想起放灯的事,拿了糊好的荷花灯给徐衍看:“我跟着姚嬷嬷做的灯,一会我们去湖边放灯,你要不要也出去看看。”
她就说起院子里挂的各式各样的灯笼,高兴的像个小孩子。
徐衍答应了她。从猗园出来走不多远就是月湖,湖面上已经飘着许多荷花灯了,看到他们的丫头婆子都连忙屈膝行礼。
徐衍带着长宜去了湖心亭,才放心的让她亲自去放灯,他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把荷花灯放在水面上,一面用手轻轻撩水,把荷花灯送的远一些,慢慢随着水流飘走了。
长宜回头看徐衍,见徐衍背着手也望着飘走的荷花灯,眼神深邃,笑着问她:“手冷不冷?”
这会子天气虽有转暖的迹象,但湖水还是冰冷刺骨的,她就这样撩水,也不嫌冷。
长宜愣了一下,徐衍却让她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安隅堂前面的红梅开得很好,有淡淡的香气,却不如腊梅那样浓郁,长宜披着斗篷,就任由着徐衍握着她的手沿着湖面走。
外面还是很冷的,尤其是夜深了,徐衍怕长宜冻着,带她看了一会灯就回去了。长宜还是冻得鼻尖通红,徐衍摸着她的脸,细细地吻她,炙热的唇一点点落下来,最后落在她的唇上。
上元节过后,过了几日灯笼才被拆下来,到了月底天气又渐渐冷了下来,又下起了雪。徐三爷到底是被罢了官,长宜有几次在清心堂遇到他,看到他脸色都不很好,眉眼之间很是冷肃。
徐太夫人常把他叫过来说话,除了晨昏定省长宜就不去清心堂了,窝在暖阁里做针线,她给徐太夫人做的披风才刚绣了一只衣袖上的花纹。
徐二太太也听说了徐三爷被罢官的事,很是惊讶,和徐二爷抱怨:“三叔怎么这么想不开,咱们徐家还缺那点银子,这倒叫人笑话了。”
徐二爷却没说什么,只是皱了皱眉。老四把老三做的事和他说过了,他实在没想到,老三怎么会和赵王勾结上。
这牵扯到整个徐家,听说老四找人弹劾了老三他也是赞同的,老三身上没了官职,有些事就不好做了,那赵王的人也未必就再看重他。
他想到那日他问老三,老三却冷笑着和他说:“……只要老四在京城一日,我就一辈子熬不出正五品,二哥,你这么多年不回京,为的是什么,你可以心甘情愿的为了他老四放弃拜相入阁,可我不甘心……”
他一直都知道老三的野心,可有时候能力和野心匹配不上,就容易走上歧途。
徐二太太见徐二爷面露不悦便没再说了,用过早饭徐二爷去了书房,崔姨娘和周姨娘过来跟她请安,徐二太太在看账簿,崔姨娘和周姨娘就在一旁端水倒茶,有她们在,丫头们倒都不用在跟前服侍了。
崔姨娘和周姨娘都是徐二太太精挑细选提上来服侍徐二爷的,又都是徐二太太贴身的丫头,对徐二太太自然是服服帖帖的,两人虽服侍了徐二爷多年,却一直都在饮用避子汤,这么多年也未诞下一儿半女的。
徐二太太看完回事处送来的账簿,先让周姨娘回去了,留下了崔姨娘在跟前说话。
过了上元节徐二爷就要回任上了,徐二太太还要操持府上的中馈,徐珵又要成亲,她现在都忙得抽不开身了,更不会跟着徐二爷到任上了。
徐二爷在外赴任多年,都是崔姨娘在身边贴身伺候,不过她年纪比徐二太太还要年长一岁,早就过了生育的年纪,徐二太太也不怕她使什么手段,嘱咐她在外要好生服侍徐二爷,必要的时候给她送信。
崔姨娘恭敬的应喏,说:“二老爷在外都是洁身自好,前阵子提督大人送过来一个妾室,也被二老爷回拒了。”
徐二太太想起来这位提督老爷就恨的牙根痒痒,看了一眼崔姨娘说:“那也要盯着些,别给我弄些不干不净的人进来。”男人都是不靠谱的,若是真遇到一个娇柔的就没有哪个男人不动心,那徐三爷不就是收了个扬州瘦马。
下了一天的雪,积雪把后院的枯树枝都压断了,长宜在暖阁里做了一下午的针线,傍晚时分万春从京城回来,说杨学士病了,徐衍代他值班,晚上就不回来了。
这阵子甘肃和宁夏又起战事,皇上召了大臣在内阁议事,常常议到深夜,有好几次长宜睡醒了一阵,徐衍都还没从内阁回来。
二日一早雪才停了,地上积了厚厚的雪,透过隔扇看到几个婆子正在清扫甬道。徐太夫人早就派了人传话过来,让她不用去清心堂请安。
用过早饭长宜把木槿叫了过来,她和徐管事的亲事就定在二月里,长宜让王升家的给木槿备了嫁妆,列了单子拿给她看。
京郊五十亩良田,一百两纹银,还有衣料首饰……木槿看完直摇头:“夫人,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长宜就握住她的手,劝了好久,木槿才眼含热泪应下了。
这时候外面传来动静,双杏打着帘子进来回禀,说是四爷回来了。
长宜看了一眼漏刻,这才不到巳正,徐衍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她穿上缎鞋下了炕,走到庑廊下看到月洞门前停了一辆马车,徐衍刚从马车上下来,身上却换了一件素绸袍子。
长宜有些奇怪,以前马车都是停在大门前徐衍就下来了,这回却停在了院子里。
第72章 马车怎么就翻了呢?
万春指挥着两个刚留了头的小厮把马车上的行李搬到书房, 长宜看到很是吃惊,这些都是她亲自收拾,给徐衍带去内阁值班用的衣物被褥。
没等她来得及问, 徐衍却对她说:“长宜,我有话要和你说, 你跟我来。”
长宜觉得徐衍的脸色看上去有些不好,唇色也有些发白, 以前他休息不好的时候也不会这样疲累。
长宜心中骤然一紧, 她跟在徐衍的身后进了暖阁, 案几上还放着绣绷和笸箩。徐衍让长宜坐到炕上, 长宜才看到他的右手一直藏在袖子里, 动作有些不自然。
长宜不由皱眉,问道:“四爷, 你是不是受伤了?”
外面已经传开,这件事本就瞒不过去, 倒不如自己先和她说了,以免她听信了外面的传言, 更要担心他的伤势。
徐衍道:“通州受霜雪之灾, 奏报说南仓房屋多有塌陷,皇上命我陪同皇太孙去通州访查……路上马车不慎翻进了沟渠中,好在都没什么大碍。”
他轻描淡写的说完, 长宜听着却心惊, 马车都翻了, 竟然告诉她没什么大碍。
长宜手都是颤抖的,强作镇定的去翻徐衍的衣袖,看到他胳膊上缠了厚厚的细棉布,包扎的严严实实的, 看不出伤口的深浅。
昨天傍晚万春从京城回来的时候眼睛微红,她当时以为是冷风吹的,都没放在心上。说什么昨天代杨学士值班,只怕也是诓她的,都不能回来,肯定是伤的很严重了。
长宜有些怨怪自己,她应该早就察觉到不对劲的,可她偏偏没有。
长宜握着他的手,难过的道:“你怎么能瞒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