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昼比他更不挑,随意拧开了左边那扇门,不等汪准试图跟上去说话,门扇就轻柔又坚定地在他眼前合上了。
“好吧……乔哥你好好休息啊,一会儿吃饭了我叫你。”
汪准对着闭拢的房门说。
乔昼没去在意外面的人说了什么,走到窗边将窗帘刷啦一声拉上,遮光性极好的厚实窗帘瞬间把阳光灿烂的房间遮得漆黑一片,乔昼按开手机打开照相机,细细地将整个房间扫了一遍,没有发现摄像头的红点,才重新打开窗帘。
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他毫无异样地脱下外套上了床,随手把被子扯过了头顶,在旁人看来,就是个睡相很不健康的姿势。
而在被子里,乔昼摊开手,一只木偶滚到了柔软的床铺上,一动不动地脸朝下瘫在那里,过了两秒,无形中如有一股巨力将它往后一扯,木偶的头猛地抬起,后脑勺几乎要贴到脊背,发出令人牙酸的短促半声响,然后咯吱咯吱地动着胳膊腿,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
木头脸上只有一道血淋淋的笑弧,朝着乔昼的方向。
“卑劣的骗子,诈欺犯!”
在外面时木偶一直不敢说话,生怕被发现抓走,现在终于获得了说话的机会,它张嘴就是愤愤地控诉。
“我骗你什么了?”
乔昼莫名其妙。
“你还狡辩!”
木偶暴跳如雷,木头小手啪啪拍着床单,发出闷闷的噗噗响。
“你就是为了把我骗出来,才说那么多话诱哄我!什么我很有天赋、我很优秀……全都是你瞎编的!为了让我没注意到你把我带出来了!”
乔昼认真地反驳:“不是瞎编的,我的确觉得你的能力很优秀,不,现在看来不仅是优秀,应该是惊才绝艳,你的能力甚至在脱离救济院后还能影响现实,你居然还在妄自菲薄?”
乔昼说这话的时候一本正经,特别有说服力,木偶呆了一会儿,才吭哧吭哧地说:“真、真的?”
乔昼看着它:“我不在没必要的事情上骗人。”
木偶之前的一腔怨气像被扎了个小洞,里面的怒火哧溜一下都跑空了。
瞧着它的人类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的确是没有在这个问题上骗人,但他也没有回答木偶的另一个问题啊,所以这个木偶果真就是孩子心智,在某些方面真是太好忽悠了。
之后几天这些幸存者就像是被放养了似的,偶尔有些人会来问几个问题,剩下的时间任由他们自己安排,倒是真的和在医院疗养没什么区别,每个病房连护士医生都配好了,如果忽略医院里还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以及大部分地区闲人勿进,那他们过的还是挺舒服的。
而在这几天里,乔昼成功把木偶收拢成了自己人,傻乎乎的木偶已经把他完全看作了知己,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一股脑告诉乔昼,完全没了在疗养院初见乔昼时的那股子警惕机灵劲。
怎么说呢……这就是傻偶有傻福?
他们在这里过的安生舒服,舆情部门却快疯掉了,涉及上百人死亡、数百人昏迷不醒,这样的公共安全大事件自然是不可能隐瞒下来的,上头也没有要隐瞒的想法,问题是到底应该怎么公布、公布什么内容,这就很有门道了。
事情的起因都还是一团乱麻,难道说“有个不知来历的黑洞吞了第三医院引来一大批夺舍怪物造成重大安全事故”?唯物主义的战士怎么能说出这么不马克思主义的话!
通稿改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没法讲这件事讲述明白,尤其是……他们更担心,万一这事不是个例,该怎么提醒民众注意自我保护?话说不好是要造成社会恐慌的,谁也不想被扣上一个扰乱社会治安的帽子。
不过很快,他们就不用再为这事发愁了。
堆满电脑的房间里烟雾缭绕,数十人凑在屏幕前噼里啪啦敲打着键盘,电脑的荧光照在他们脸上,把他们眼下疲惫的青黑打得更为醒目,刺鼻的烟味几乎要凝成实质的云雾,混着咖啡、浓茶的味道,生动地勾勒出来一副社畜熬夜加班图。
他们都是宣传部最优秀的舆情人才,也是经历过很多大风大浪的人物,但要是不看他们数据如瀑奔流的电脑界面,谁都想不到这些颓废得下一秒就快挂掉的宅男宅女们竟然是掌握着这个国家最重要的舆情宣传的人才。
“老大!咖啡又没了!能不能让后勤多搞一点啊,每次都只拿几桶过来是养金鱼吗?”
粗犷的男声骂骂咧咧地拍了拍咖啡机。
这几天他们的咖啡供应水平从咖啡豆到罐装咖啡又一路跌到了散装批发咖啡粉,质量下降的速度简直闻者落泪见者伤心,据说后勤部负责供应咖啡的部长都快到舆情组来上吊了。
但是这群咖啡牲口对此习以为常,甚至还惊讶于这次的负责人竟然撑了这么久,真是不可多得的后勤人才啊!
乱成一团的电线和插线板盘踞在整个地面,看上去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唯一一个勉强算是干净的角落摆着一张行军床,一个身高体长的男人蜷缩着腿四仰八叉地睡在上面,脸上盖着一张摊开的报纸,任凭这个粗哑的男音炸响在耳边也坚定地一动不动。
“诶你们有谁看到推特上发出来的那件事了吗?我感觉有点眼熟……”一个女生叼着磨牙棒,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什么事?”她对面的人忙里偷闲直起脖子抻了两下,“给个关键词。”
叼着磨牙棒的女生还在飞快敲打键盘,从嘴里含糊地挤出一个词:“阿拉斯加,乌米纳特,白天变黑夜。”
没等别人再去搜关键词,女生忽然倒吸一口冷气,咔嚓一声咬断了磨牙棒,也没去管另半截掉在了地上,手指几乎在键盘上飞出了虚影:“黑洞!阿拉斯加也出现了!”
这个关键词一出,所有人都挺直了背,刚才还躺在行军床上一动不动地男人一跃而起,抓下脸上的报纸,跳到一旁的电脑前:“具体地址?”
“我把搜到的所有信息都打包发聊天室里了,推特热度正在上升,但是我估计很快就会404。”
推特上扒下来的信息不多,是一段简短的视频,录制者应该是在自家的阳台上,画面摇摇晃晃,但是依然能清晰地看见横跨数百米的黑洞,正在缓慢地移动,吞噬掉所有碰到的东西。
画外音惊恐又兴奋,尖锐的少年音还带有嗑嗨了似的眩晕高亢,一连串“f”开头的词如水流般贯穿了视频始末。
“f***这玩意到底是什么!全息投影吗?我说,艾莎!嘿你必须得看看这个!它好像在动!”
手持画面摇晃了十秒,从左到右转了一圈,再转回来时那块黑洞已经推进到了数十米外。
“等等——它好像真的在动……它在靠近!——”
画面在一阵天旋地转中戛然而止,总长二十三秒。
推特配文不长,自述这段视频是在阿拉斯加游玩的弟弟和她视频时录下的,视频随之就中断了,而之后无论她怎么拨打回去对面都没有接听,她弟弟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弟弟的朋友也杳无音讯,警局对她的询问置若罔闻,甚至还命令她删掉一切录像,幸好她多保存了一份,回家后偷偷借朋友的账号发在了推特上,请求大家帮助。
信号传递到的地方,举世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