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在街上攀谈了一会儿,祝陈愿才不急不缓地继续往前走,她脚程还算快的,不多时拐进一家她惯常去的肉铺里。
店家是个壮硕的中年男子,嘴上一道浓密的胡子,见祝陈愿走来,倒是很热情,相熟之人见面总会客气地问候几句。
他提着一把大刀,嗓门洪亮,“小娘子,好些时日不见你来买肉了,我都疑心你去李屠夫家买去了。”
黄屠夫惯常是个爱说笑的,祝陈愿知道他的性格,自然地接过话茬。
“回了趟青州祖父家,可别拿我说笑了,羊腿肉来半斤,羊脂给我来一块,四两就行,猪肉也要四两,我要半肥半瘦的。”
她走了一圈,才感觉暖和起来,从袖子里伸出手,指着案板上的半扇猪肉,挑了个她觉得肥瘦都合适的位置。
不管是煮羊汤还是炖羊肉,她都喜欢羊腿肉,腿肉较之其他部位的,肉厚又嫩,夹带点肥脂,适合冬日炖煮。
他家的猪肉都是请了专人阉割,没有腥臊味。
黄胖屠夫的手稳当有准头,一刀下去,他自个儿掂量一下,上秤,四两竟分毫不差。
他拎着羊脂和猪肉,包起来,在围布上擦擦自己油津津的手,抓起包好的羊肉,放到祝陈愿的竹篮中。
还搭上一根羊骨头,“骨头还剩着,不收银子,小娘子手艺好,拿回去煲汤喝。”
祝陈愿百般推辞,最后付了几十文。
“那立春可得来店里吃春饼,我也不收你银子。”
“那我到时候得空着肚子来。”
你来我往一番,祝陈愿从肉铺顶着风回到院子里时,雪蹄正绕着院子里的花圃跑动。
它通体乌黑,只有四足雪白,体格高大,行动矫健,还没等祝陈愿唤它,雪蹄就四蹄生风似的跑来,扑在地上,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她,使劲地摇着毛茸茸的尾巴。
“太公送你来,是请你来看家护院的,你倒好,真是只贪吃好睡的小犬。”
祝陈愿放下竹篮,摸摸雪蹄光亮顺滑的皮毛,语气嗔怪。
从青州跟着她坐船回来的雪蹄,是祖父从农人家里买的,她养了十来天,回程也就带上它一起回到汴京。
雪蹄垂着头,蹭蹭祝陈愿的手心,轻轻地呜咽一声,尾巴也安静地垂放在地上。
“好啦,快点来吃早食。”
祝陈愿喊着,雪蹄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后头。
厨房是单独分离出来的,在厅堂的后面,她推开门,从木几上的纱橱中取出饧糠,倒在门口的狗食盆中。
灶台在厨房最左边,低矮,刚及祝陈愿的腰部。
她拎着竹篮子放到案几上,从碗柜中拿出两个白瓷洗口盘。
拆开袋子,肉很新鲜,提起来还往下滴血,啪嗒啪嗒落在盘中,祝陈愿又抱了个深口陶盆,在靠墙边上的水桶里,用竹瓢舀两勺清水倒在陶盆中,让肉浸泡一会儿。
等待的时间,得先和面。
祝陈愿筛完面粉,在盆里分几次加水,加入罐中的老面,反复净手后,开始揉制面团。
面团揉到她满意的状态,盖上木盖,醒发。
厨房虽然朝南,还是阴冷,冷的她手指头都变得麻木,只能停手,先用发烛生起地炉里的炭火。
午时的太阳从窗户中透进来,祝陈愿靠在椅背上,烤着炉火,雪蹄挨着她的脚尖,时不时舔自己的爪子。
时人照常是一日两餐,哪怕兜里有点铜板,还是早一顿,晚一顿,实在饿的话就吃点点心垫垫肚子。
可祝陈愿以前体弱,不按三餐来吃,一天下来也没有什么精气神,这么多年,他们家早就习惯吃三餐。
今日午食只有祝陈愿一人,早上煮的白粥还有剩,烧热后加入豆粉,撒点糖,捧着碗豆粥,边吃边烤火。
“雪蹄,别吐舌头,快点过来吃。”
她给狗食盆中放了一块昨日还剩下的猪肝和半截大羊骨,嘴上招呼着雪蹄过来。
豆粥甜而不腻,热的下肚后,手脚暖和起来,祝陈愿捞出浸泡的羊腿肉,握刀,顺着肉质纹理,下手将羊肉切成大小一致的四方块。
一块块码在砂锅中,放入葱段、花椒、盐等基本的调味料,还挑挑拣拣拿出几粒甜杏仁,敲碎放入锅中。
南杏仁甜而北杏仁苦,她不喜欢北杏仁的味道,哪怕就闻着味都觉得难受,甜杏仁的味道会渗透进羊肉里,肉吃起来会香甜些。
羊肉不易软烂,加点杏仁,小火慢炖,撇去血沫浮腥,换沸水后,肉会慢慢变软适口。
炖上羊汤后,祝陈愿做羊脂韭饼前,得先剁馅,猪肉沥水后,切成小块,剁成臊子,肥厚相间,上锅翻炒,猪肉颜色稍白,就可出锅。
羊脂也剁碎,但不要过于细碎,她用刀背刮取放置到盘中。
祝陈愿拿胰子搓手,洗去手上的油脂,找出剪刀,去前院割点韭菜。
嫩生生的韭菜挑拣后,韭白和韭叶切段,混在羊脂和肉臊子中,加点砂仁、花椒末等,用筷子搅拌均匀。
她上手沾取肉馅尝了尝味道,满意地点头。
时辰还早着,韭饼得等到他们回来,现做趁热才好吃。
祝陈愿拿白布盖上砂锅上,掀开盖子,里面的羊汤冒泡,沸腾中夹杂着热气直朝她面门扑来,满室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