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白净的手轻握他宽大虎口,冰凉的触感从她指尖传到男人宽厚掌心,让他手一顿,她轻道:“世上疼我的人只有姐姐和姐夫,我不想瞒姐夫,但我也不想牵累到侯府。”
屋檐雨声滴答,虞翎看着他,抿唇问出一句我该怎么办。她不太懂男女间的东西,只轻蹙细眉,纤细白皙的十指易于把玩于手中,凝脂如玉,靠得近些便没法忽视少女娇满身段,纯洁的禁忌,她又爱娇娇唤着姐夫。
先平阳侯是武将封侯,侯府不如外边重视男女大防,但若哪个丫鬟像她这样能被主子接纳留在书房的,没待两月就该被灌得母凭子贵。
正人先正己,谢沉珣沉默许久,开口道:“过几天是太常寺卿六十大寿,我与他有过交情,他不喜和人往来,对小辈却还不错,痴爱茶叶,库房中有新进的大红袍,你赴方家聚宴时拿过去。”
太常寺卿是皇贵妃父亲,也是方茹祖父,得他喜爱不是坏处。
虞翎愣然问:“姐夫知道我打算去方家?”
“姑母提过一声,”谢沉珣道,“其他事我来办,回去换身衣服。”
虞翎低头,看到披风下的衣角有片淋湿1深色,她好像察觉到他的冷淡,慢慢收回手,轻声道:“我在山上常一个人待着,总怕吵闹打扰到姐夫,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姐夫烦我了,生气了,望一定要告诉我。”
屋内安安静静,落针可闻,谢沉珣半晌不说话,最后才道:“明天早上我在藏书阁,若读书有不解之处,可过来一趟。”
虞翎朝他展颜,只说多谢姐夫。
雨顺着屋檐往下连成一条雨线,等虞翎从书房离开时,候在外头的小厮连忙叫住她,说姜府大小姐派人来给她送赔罪礼,是珍宝楼的碧玉珊瑚串。
她慢慢顿下脚步,回过头,眼眸微抬起,轻道:“无功不受禄,姜小姐心意我心领了,东西送回吧。”
第4章
皇贵妃对四皇子这个儿子很满意,他面上温和,骨子里乖张,学识武艺不落他人,在一众皇子里,也是拔尖那几个,只不过虞翎回京至今,还没见过他和姜婵。
大部分原因是她身子不佳,不常出侯府,但这不代表她猜不到所谓姜婵给弟弟送来的赔罪礼,是出自他之手。
她不是没听过姜婵的倔性子。
虞翎刚回到院子,就被呜呜哭的谢四抱住,谢沉珣那里早早来了命令,让她搬回去,小姑娘说什么也不想走,虞翎哄她好一阵,同她约定明天去寻她,她这才抽泣着被老嬷嬷牵走。
谢沉珣说一不二,他说的话,整个侯府里没人能违抗。
绵绵细雨如蛛丝,接连不断,丫鬟把虞翎取回来的那套翡翠头面收在红木宝匣中,为她备好水沐浴。
虞翎由着丫鬟换下沾雨的披风,视线看向琉璃镜中的自己,微微出神,谢沉珣不过才回京就知晓方家事,除了早有过关注,也做不出别的解释。
他或许不排斥与方家的联姻。
她想这可不行,侯府夫人只能是她姐姐。
贴身伺候虞翎的嬷嬷姓陆,是虞翎姐姐从山上离开后,宫中派来伺候的,她在给虞翎宽衣,一边用素色丝绦为虞翎束住长发,一边道:“刚才二姑奶奶那边来人,请姑娘明早过去见几个管事,老奴给应下了。”
卧房纱幔被丫鬟放下来,紫檀木屏风立在地上,浮出淡淡水汽,虞翎抬手让丫鬟们都退出去,问:“明早什么时候?”
陆嬷嬷道:“巳时去就行,四姑娘也一起。”
谢氏虽外嫁,在侯府依旧是有地位的主子,她把事情交给虞翎实属是找不到人无奈,但凡虞翎哪里做得差些,和谢沉珣的关系没那么好,掌家族事务的担子她都不敢交出来。
屏风内浴桶冒出热气,虞翎藕臂横托住娇满雪胸,慢慢坐入,水波浸在雪白沟壑中,缱绻如雾,她轻道声记下来了,又问:“姐姐那件事,有消息吗?”
陆嬷嬷性子谨小慎微,规言矩步,回头看眼外边,压低声音道:“侯府没什么人敢提大姑娘,老奴只寻到几个以前在侯府伺候的,也不敢问太多,依稀听说她病得突然,那段时间不见外人。”
虞翎背靠浴桶,慢慢闭上眼睛,她姐姐才走一年多,在侯府就已经成为禁忌的存在,敢提起的下人没几个,主动问也是支支吾吾,有些人甚至是新进府的,根本没见过她姐姐,连谢四都不清楚,觉得大家是怕触及谢沉珣的伤心事受惩戒。
她没信,也没有可信的理由。
月盘隐在云层之后,细雨声慢慢消匿于暗色,许久后窗牖传来吱吱叫的声响,虞翎睁开双眸,她安静伏在浴桶边,下巴枕柔美玉臂,听到屋外一团响动。
陆嬷嬷在铺床,只皱眉出去,没过片刻领个丫鬟进来,丫鬟手抱一只不安分的雪貂,慌忙道:“奴婢失责,让雪球跑了出来,望翎姑娘恕罪。”
这只雪球是虞翎姐姐以前养的,团起来和圆球样,皮毛雪白,故而得名。先前她姐姐得病,走得突然,它一直由仆役照看,平时凶得狠,虞翎来之后才接到身边。
它对虞翎很是亲近,说不出什么缘由,虞翎叹道:“无碍,想是好几日没去看它,有些恼了,把它放下吧。”
丫鬟连忙应是,把雪貂放回小窝里,先退出去,它左嗅嗅右嗅嗅,白绒毛干干净净,扒拉着枕头,最后团成一团。
虞翎慢慢起身出来,凝结的温热水珠从她细长白腿落下水面,她只轻轻歪头随意擦净身子,穿上整洁的素净里衣,系住细带,又披件挡凉风的雪青绣百蝶外衫,这才过去把雪貂抱在腿上,坐在榻边拿条干净帕子给它擦小爪子。
它吱吱凶叫,嗅见是她气味后才安静下来,又似乎嫌她几天都没理它,气呼呼似的留个屁|股给她。
虞翎被水沾湿的发尾垂在胸前,她禁不住一笑,想起她姐姐以前常写信说这东西通人性,脾气大。
摇曳烛光衬出夜晚宁静,陆嬷嬷放下一边蝴蝶金钩,道:“听说侯爷此次回京路过满城,姑娘以前最爱那里锦缎,要早知道,托侯爷带些回来也好。”
满城锦丝细似雨,质地尤为轻薄光滑,价格昂贵,虞翎轻抚雪貂,开口道:“我只是姐姐的妹妹,与谢家又没什么关系,不敢奢求姐夫为我带好东西。”
谢沉珣对她姐姐的感情,她看不明白,但他对她的爱屋及乌,也是因为她姐姐。
在他面前闹脾气不是好法子,至少现在不是。
……
谢家子嗣不丰,出了一个举世无双的谢沉珣,却是足够惊艳,谁提起都是望子似谢家郎。
他十六岁中状元,入翰林院,继承侯位,至今提拔任吏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也不过七年,同年进士还在熬资质,他已然是圣上未来的左膀右臂。续弦娶妻,女方身份也不会低。
若是另一位姑娘嫁进侯府,长久之后,别人在谢沉珣面前提起侯夫人,他心里想的会是她姐姐,还是那位继室?不言而喻。
京师夏季灼|热,早晨却尤为清凉,飞鸟停在树间叽喳不停,虞翎清晨起得早,陆嬷嬷在她出门前叫住她,给她披上件披风,提醒她不要忘了去寻谢氏。
虞翎轻捏帕子,慢慢走在路上,等拐过廊檐,见到几个侍卫守在一边,步子突然顿住,抬头发现了前边的高大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