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韫玉面上依旧挂着笑,状似如常般回道:“算不上师承,只是跟着表姐学了些皮毛。”
她对着祁陨所说的表姐,自己就是卫韫玉自己了。
卫韫玉的话虽无漏洞,可毕竟是谎言,她自然也怕被他追问下去圆不了话。因此回了这句后,不待祁陨回应,便又紧跟着问了句:“方才随着摊主一道过来的还有个女子,不知可也是殿下的人?我瞧她有些眼熟。”
眼熟?卫韫玉这句眼熟,倒是让她这卫韫玉表妹的身份在祁陨这儿又坐实了几分。
和摊主一道在西北的那名女暗卫,是曾经在东南卫韫玉府上呆过的厨娘。她说眼熟,恰恰证明她的确和卫韫玉相熟甚至可能一同生活过。
祁陨没有要瞒她的打算,坦言道:“是我的人,你觉得眼熟,想来是因为她曾经在卫世子府上做过厨娘。”
果然。卫韫玉暗道祁陨的手伸的也是真长。
那厨娘可是在她去东南的第一年就跟着她到了府上,一直到她恢复女身入京,厨娘才以家中亲人寻来为由离开。
那么多年,祁陨居然一直在她府中安着探子。
“怪不得,原是如此啊。表姐在世时便盛赞那厨娘的手艺,我也算是有口服跟着蹭过几顿膳,方才见她离开这院子,想是殿下有什么事吩咐去做吧,也不知她多长时日能回,还能不能在西北再尝一尝她的手艺了。”卫韫玉委婉问着厨娘几时回程,心里却盘算着,这沈釉的身份还能瞒祁陨多久。
那厨娘可是认的真正的沈釉的,若那厨娘回来,卫韫玉只怕就瞒不住祁陨了。
她提及卫韫玉在世时如何如何,同在祁陨心口捅刀不遑多让。祁陨原本尚算温和的脸色,瞬间便沉了下来,静默了会儿后才回道:“她不会回西北了。”
卫韫玉闻言大喜,既如此起码在西北这段时日能瞒住祁陨自己的身份。
至于离了西北之后,若是能劝的祁陨依着自己的打算入京,到时回了京城到了卫国公府,即便身份暴露,祁陨也已然和自己绑在同一条船上了,况且进了国公府,便是自己的地盘,祁陨纵是想如何,怕也动不了她。
心里有数后,卫韫玉暗觑祁陨神色,见他沉了脸,虽不知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他意,却也识趣的没有多问,揭过此事不再提及。
祁陨也没有再纠结她会易容术之事。
转眼十日过去,祁陨的腿疾已大致恢复,能够如常下榻走动,只是不便剧烈运动。
那给祁陨治腿的郎中叮嘱过要修养月余,如今只是大半月过去,按理还要再好生养上一段时日,可祁陨却不打算照着郎中的叮嘱做了。
他会如此,也不仅是因不顾惜自己腿的缘故,更多的还是因为此地不能久留。
祁陨杀京中来的一队二十余人,又断了那太监的双手,让他滚回京城给祁湮报信儿,估摸着时间,这两日,那太监应当已经到了京城了。
当夜祁陨杀人断手,留下那太监的性命,便是算准了祁湮养的这阉奴大抵会如何行事。他若是真的将那阉奴连带着一并杀了,只怕这地界的父母官便要下令搜城追凶了。
可他杀了二十余大内禁卫,却偏偏留下了那太监的命,那太监知晓是祁陨动的手,自然不敢让此地的官员搜查,相反,他还会拼了命的瞒下来是祁陨动的手。
毕竟祁湮下旨杀祁陨,都不敢昭告天下。用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要凌迟祁陨,却对天下宣称,先帝九皇子患病不治身亡。
祁湮要民心,那太监自然是知晓自己主子的,如何敢宣扬出去祁陨没死的事,更不敢让天下人猜测,是他赐死的祁陨。
再者说,本该被凌迟而死的祁陨不仅没死,甚至还敢在西北地界如此狂妄的动手杀人,那太监难免怀疑西北如今的兵将官员对长安的心底并不忠心,继而猜测他们暗地里的主子,正是祁陨。
自那日后这小城中十余日的平稳,也证明了祁陨没有算错了。
可十余日的时间,已经足够到长安了。
祁湮从那太监口中得知祁陨活着,只怕会暗中派大批人手来西北追杀他,这地界,眼下也是不能再呆了。
*
祁陨现在已经能在院中如常走动,这日晚膳时辰,用过膳后,他没有像往日里一样立刻到内室休息,而是去了院子里,在寒夜中静静坐着。
入夜后西北寒风刮人,吹的他额间碎发凌乱,隐映着他绝艳的眉眼。
卫韫玉见他久久不曾回到内室,推门往外张望,入眼便见他这模样。清瘦病弱的郎君脸色苍白眉眼却绝艳,端的是好容色。怪不得京中贵女暗地里议论这位九皇子生得出色。
冷意太重,祁陨咳了1起来,伺候的暗卫并不敢上前提醒祁陨顾惜身体,卫韫玉见状低叹了声,抱了件厚重的狐裘走了出去。
这些时日来,多亏祁陨的暗卫,卫韫玉和祁陨的生活水准好上了许多。虽说在西北地界及不得京城世家贵族,可那暗卫却将这小院里的一应用具捯饬成了殷实人家的模样。
便是狐裘,都备了数件。
足见祁陨手中应当握着不在少数的财产。
也是,毕竟是皇子出身,先帝纵是再不疼爱,也不会在金银上亏了祁陨。
卫韫玉不知道,先帝的私库里,半数财产都早早给了祁陨。另一半留给了当今陛下。
她抱着狐裘踏出内室,往祁陨那边走去,便走便道:“西北天寒,殿下身上伤还未痊愈,需得精细调养,可不能吹了风去。”
话落,将狐裘盖到了祁陨双腿之上。
祁陨道了句:“多谢。”之后便不再开口。
这些时日来,卫韫玉也算是把祁陨的脾气摸了个差不多。
这人和当年在上书房读书时简直就像是两个人,那时许是年岁尚小的缘故,祁陨在她跟前很是可爱,绝不会动不动甩脸子,反倒很容易被逗的发懵。
如今的祁陨,却很爱沉脸,倒也不是说生气动怒,只是眉眼中好似积着难散的恨意。
这也难怪,命运不堪,早已改变了他们,莫说是他了,便是卫韫玉自己也早已不是当年在上书房读书时的自己了。
她无声轻叹,昂首望了望天际的月亮,问身边的祁陨:“殿下想过离开西北后要去哪里吗?”
祁陨当然想过,可他并未在此刻回答。
反倒开口说:“姑娘救我性命之恩,日后祁陨若有命在能重遇姑娘,定再行报偿。可眼下我身负血海深仇,姑娘的恩情只能来日再报。明日晚间我会将你送去东南,我的部下如今主持东南,应当可护姑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