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威不免认为他优柔寡断的,说:那你还瞎努力,自讨没趣。
我这人比较贪心,想要什么,就会去拿,再费力的也要折腾。现在,这还依旧在我的愿望名单里,我乐意去坚持。
方饮说到这里,逐渐正经起来:前段时间她板着脸来医院找我,我没有任何的感动和期待,只有本能的焦虑,焦虑到想逃。这几天,我慢慢反应过来这大概代表了什么虽然这条路要往前走很久,但我要想主动退半步,我就崩了。
崩了的言下之意,是什么也不要了,并非单纯的不再缓和关系,而是彻底的失望。把方母的控制欲比作牢笼,他会在牢笼里一味地横冲直撞,直到离开为止。
她要是再逼我,那不就是最后一根稻草吗?他道。
年威愣了愣,半晌没说出话来。两人沉默了一会,方饮嘀咕:你在发什么呆?
我在想象你发火的样子。你上次发火是什么时候?我不在场,是纪映和我转述的,说你发起火来恐怖得很,能把喜欢你的人吓得紧急撤离,再也不打你的主意。
方饮笑出声:高二上学期,靠,幸好在场的人不多!
你男朋友在场吗?
不在。方饮若有所思,不过,后来我们在楼梯偶遇了。
高二上学期,方饮被一个学长追求。两人都是男生,可学长的言行举止特别张扬,丝毫不遮掩,很快,全班都知道了这么一回事。
班里同学问方饮什么想法,方饮对学长的百般讨好表示无动于衷:没什么想法。
这种模糊态度不显惊喜也不露厌恶,让旁观者根本无从猜测他的性取向。有人直白地问他,究竟喜不喜欢男的,被他扔了一块橡皮:我谁也不喜欢!统统给我停!
这件事发酵了半个月,学长见方饮丝毫不为所动,一时心急,策略从热烈追求进化成了死缠烂打。
晚自修后学长堵在学校门口,想要借机送方饮回家,次次被方饮溜掉,这么几次过后,转而堵在了班级门口。
方饮对此采取了冷处理,他觉得这个年纪的喜欢大多数是三分钟热度,晾一个月就没了。没想到学长坚持了数月有余,从开学到期中考,每天风雨无阻地来施展那套软磨硬泡的把戏。
我真的不喜欢你,别再送礼物了。方饮把自己课桌里的礼物还给学长,无奈了。
学长问:是不喜欢男生,还是不喜欢在高中谈恋爱?
方饮一脸疲惫地说:有必要知道那么多吗?
学长回答:对我来说很重要,你
但对我来说很无聊。方饮打断他,不好意思,麻烦你就此为止。以及,你再私自往我课桌里塞东西,我要生气了。
我没翻你课桌里的东西。学长澄清。
方饮道:没说你翻东西,你把这盒子一股脑塞进去,把我藏在里面的漫画书压皱了。
学长急忙挽回:好的,我下次会注意的。
方饮:
他妈的,我第一句就是让你别再送了,你跟我说下次注意?
这半个学期以来,不管他说什么,这学长都会做出一副尊重他意见的样子,然后什么也没听进去,再接再厉地给他造成困扰。
幸亏他脾气好,这种程度暂且可以忍受。方饮深呼吸了一口气,把礼物还回去,坐回座位开始趴睡。
他刚闭上眼,那烦人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他的教室,把礼物破罐子破摔地搁在了讲台上。
意思是随便方饮处置,总之不要退还给他。
同学问方饮怎么办,方饮装死,坐在他前面的女生把礼物拿过来了,兴奋地说:来来来,不吃白不吃!哇哦,酒心巧克力!
到时候那男的问起来,怎么交代?副班替方饮担忧。
前桌啧了声:交代什么?他要是问起来,我就说是我吃的,把钱还给他嘛!
副班翻白眼:他就是仗着方饮脾气好,耍无赖。唉,方饮别装死了!你好好想想这烂桃花怎么处理,实在不行,你就告老师!每天来堵你,这就是骚扰!
这是烂桃花吗?这是煞星,好不好?方饮哀号。
前桌数了下巧克力的个数,正好班里除了方饮以外,一人一颗。她一边给大家发糖,一边说:小方,你考虑下找个对象,那样他说不定就死心啦!
方饮没有暗恋对象,这样子做的话,横竖都是和不喜欢的人谈恋爱。他拒绝:以毒攻毒不可取。
发糖啦发糖啦,想吃就吃,不想吃就扔!前桌嚷嚷。
体委粗着嗓子:谁不想吃啊?不想吃给我。
方饮侧着头,枕着书本休息。他头疼地浅眠了片刻,又因为周围窸窸窣窣的讨论题目的声音,不情不愿地醒了过来。
他正好看到陆青折起身离开,目光往下移了一点,放在两人课桌中间的垃圾袋里,多了一颗巧克力。
确认下午第一节课是自修后,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打算一觉睡到第二节物理课。然而午休的下课铃声响起,伴随着门口喇叭的声音,他狠狠打了个冷战,再也睡不着了。
那学长没了继续等待方饮开窍的耐心,打算最后争取一把。他向在学校收废品的大爷讨了喇叭,站在方饮的教室门口,大声吼:方饮!抬起头!看我!
方饮没抬起头,这句话激得他浑身不舒服,拿手掌捂着自己的眼睛,胃里排山倒海,在这一瞬间,他甚至有想吐的冲动。
许多记忆碎片在他脑袋中掠过,亮堂的房间里,被父亲蒙骗的男孩,还有歇斯底里的女人。吊灯的光芒与刀锋一样刺眼,让年纪尚小的他睁不开眼睛来,唯有把脸埋在自己的手掌里,似乎能借此躲避责备。
女人朝他喊骂,即便没有喇叭,声音照样响得令他绝望:方饮!把头抬起来看着我!
在混乱中,打断他胡思乱想的是纪映的声音。纪映闻讯赶来吃瓜,他三步并两步,拦着学长:搞毛呢?赶紧闭嘴!
现在是下课时间,你管我呢?学长举着喇叭,怼纪映。
纪映看这傻逼玩意不爽很久了,撩起袖子要干架:老子不能管你?我他妈的早就想收拾你了,不知好歹的东西,也不照照镜子看你长什么鸟样!要不是小方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你早被我
理重班的书呆子们哪见过这阵仗,瑟瑟发抖地作势要拦架。这时,缓过劲来的方饮比他们动作更快一点,抄起自己的铅笔盒,抢先走在前面,往教室门口去。
他们见状,以为方饮要去劝和,便放下心来。哪知方饮一言不发地打开盒盖,往前面一扔。
啪!
尽管他生气了,但从小到大的良好教养使他留有余地,铅笔盒和笔没劈头盖脸地甩学长一脑门。
那些文具重重摔在学长身后的大门上,再落下来砸在地板上,动静足以威慑住全场。这行为太失控了,同学们不约而同地呆滞了几秒钟,继而纷纷跳起来,跑上去拦着方饮。
使不得使不得,傻逼被揍事小,脏了你的手事大!
小方小方,别激动别激动,我们不计较。
行没行!再来我们班,小方不揍你,我也要揍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