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到底是怎样的好,唐梨没深究。她总共见了封雪兰两次,第一次见面这位傲娇端庄的封女士压根没多看她一眼, 明明意图找她麻烦, 却什么话也没说。第二次见面是在病房。封雪兰对唐加加偏爱极了, 放下姿态,哄着小家伙开心。除了让她帮忙找歌、放歌、录像外,也没多看她一眼。
唐梨明白。不管是借着她或者唐加加的理由,封雪兰最终想见的和在意的还是程庐。
封雪兰的眸光时不时掠过程庐, 她仅有的几句话, 除了哄加加开心外,就是针对程庐。
在程庐跳完小兔子乖乖, 她说出那句:业务能力还凑合吧。
明明语调嫌弃, 可以她的性格, 这已经是难得可贵的夸赞。尤其她从前极其讨厌程庐沾染和音乐的一切。
程庐显然也颇为震惊和别扭,不然也不会大半夜跑到花园里吹冷风。
封雪兰有自己的骄傲, 自己的原则, 以及自我保护式的爱意表达。
比如, 她主动提出让旗下医院尝试音乐疗法, 便是这样隐秘地对程庐以及她的承认。
唐梨很聪明, 明白却没点出来。
最后一场表演安排在市中心医院, 这家医院妇科、儿科最为出名, 不论工作日还是节假日, 医院里到处挤满了病人, 其中不乏大着肚子的待产妇以及哭唧唧的小孩。
表演舞台设置在医院大厅正中央。柔和舒缓的吉他声飘散着,被从天窗投射下来的冬日阳光包裹着洒进所有人的心里。唐梨站在台下,忍不住眯起眼睛。
现在回想起她是如何走到乐队经纪人这条路,大概转折点就是,某天,她再一次被父母放鸽子,实在不愿意呆在冰冷的家里,漫无目的地走到大街上,在一个拐角处,不知名的音乐从街角的另一边随着风撞击而来,冲进她的心窝,炸起来朵朵烟花……她像是溺水时终于学会抓住救命稻草,让音乐包裹着她全身,变成坚硬的外壳,以此抵挡外面的寒冷。
这些不愿意进医院的人们,想必也会被某首歌词、某段旋律击中,从此再回忆今天时,便有了别样的温暖。
曲终人散,唐梨转身离开。
人群涌动中,她突然怔怔愣住。
医院出口处两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划过眼波。
周遭全是声音,唐梨嘴巴张了张,想喊什么,却又发不出一点声音,双脚像是灌满了铅,挪都一毫米都极为艰难。
原本应在从南极返回路程中的父亲母亲竟然出现在了这座城市的医院。
母亲依然纤瘦小巧,长发飘飘,只看背影也会认为这是位被宠大的公主。即便转过脸来,唐梨也知道母亲比她长得更讨人喜欢,且看起来并不比自己大多少岁。
从前偶尔她和母亲站在一起被同学看到,会被认为是亲姐妹。这样的称赞,旁人或许会高兴,但她不会高兴,母亲更不会高兴。
母亲不高兴,她想了想,应该是母亲从根源上就不想和她有任何关系。
毕竟,在她的眼里,父亲才是她唯一能看到的、依赖的,以及掌控的人。
这时,母亲转过身来,唐梨看到她向来漂亮温柔的脸竟紧紧皱着,甚至有些狰狞。她全然不顾旁边来往的人,自顾自地朝父亲大吼着什么。
隐隐约约飘来几个字。
“你走!”
“不要回来!”
“是我不要你了!”
父亲脸色铁青,双手紧紧攥着,嘴唇哆嗦着,拼命压低着声音回应着,俨然没有了五好丈夫的温润表情。
唐梨觉得自己像在看一部哑剧,一部从来没看过的哑剧。
父母最大的爱意和浪漫给了彼此,她是多余的产物,无所谓的零部件,是狗粮的忠实被投喂者。可这次他们竟然用最讨厌的面孔对着彼此。
疾风劲雨后,父亲甩手而去,毫无留恋。而母亲终于忍不住蹲下,蜷缩着抱住自己哭了起来。
唐梨最终还是没有走过去,转身从侧门离开。
-
唐梨果然没有在约定的时间见到父母。唐加加问了几次,她都用蹩脚的理由搪塞过去。时间长了,小家伙好像明白了什么,再也不提这件事。
程庐也猜到了,他什么话都没问,每天但凡有时间就会事无巨细地发微信给她。
他会说今天中午在操场的草坪上发现一只小蚂蚁在倔强地爬墙,爬上去又掉下来,掉下来又爬上去,很有趣。
他会说今天突然闻到了被风夹裹着的淡淡香味,想必是哪里的花开了,却没发现到底是什么植物,真遗憾。
有时候几个字,有时候又是一段话,层层叠叠地占满了对话框,也占满了唐梨空荡荡的心。
除了程庐,程兴安也时不时发来微信。
老爷子很有趣,总爱发一些他过去的奖状、做过的研究、治好的病例。每次像是回忆一个梦,带着岁月的斑驳,却又十分温柔。
唐梨最擅长彩虹屁,变着法夸赞。老爷子越发高兴,有时候不用他发,唐梨也会主动说:爷爷,上班好累啊,您教教我,怎么才能像您一样保持持续的奋斗精神?
程兴安回她:奋斗个屁啊!我要是能找像程庐这样的男朋友,我直接躺平。
唐梨:……
她截图发给程庐。
程庐回她:第一,除非爷爷转性。第二,这世界上只有一个程庐,属于你。
唐梨:……
-
这天程庐接唐梨下班。车内,暖气缭绕,等红绿灯时,唐梨瞥见程庐细长的手,忍不住抚上去,细细地摩挲着手掌的每一处细节……摸着摸着,她突然停住,抬头说:“我感觉我像个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