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放紧随其后,眼睁睁看着年少有为的沈三郎大踏步走过去,半搂半抱拉起地上受伤的姑娘小心检查,语声温柔的都要化了:“别怕,让我看看你都伤哪了?”
那受伤的小婢女似乎被吓破了胆子,紧紧扯着他的袖子不肯松开,想来在房里甚是受宠,这才有此情态。
青蛾跟红叶总算缓了过来,见到朱实赶紧起身迎了上去,也是双眸含泪,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七郎……”
朱实:“你们俩没受伤吧?”
红叶心有余悸:“我们逃得快,没伤到。就是微儿吓傻了,逃得慢了些,伤了左臂。”
沈肇检查完陆微身上的伤,确定只伤了肩膀,俯身一把抱起小姑娘,见她几乎忘了装惊吓疼痛的呆滞表情,一夜未眠的烦躁竟散去不少,还向朱实交待:“这边的事情就劳烦朱大人了,我带微儿去医馆处理伤口。”
“我陪沈大人一起去。”梁放执意同行,沈肇也未再拒绝。
陆微被沈肇抱着踏出胭脂铺,整个脑袋都埋进他怀中,用仅有两人能听清的气音小声催促:“沈肇!快放我下来!我伤了胳膊又不是腿,自己能走!”
沈肇虽忧心她的伤口,但听到小丫头不再假惺惺称呼他“大人”,情急之下竟直呼其名,不知为何他心中竟想发笑,但当着梁放的面却忧心忡忡安慰她:“微儿别担心,伤口就算是留疤,我也不会嫌弃你。”
梁放心道:这小婢女倒很是受宠,无怪沈肇听说伤了人,立时便赶了过来。
他没想到沈少卿如此怜香惜玉,当即跟着他去了最近的医馆,老大夫带着三人进了里面医舍,沈肇将人放在床上,对梁放不客气道:“二公子不如在外等候?本官觉得不大方便。”
梁放心道自己真是急糊涂了,沈大人的爱婢,伤的又是肩膀,处理伤口难免要露出皮肉:“我这就出去,沈大人别着急。”又暗笑姓沈的抠门小气,不过一个丫环而已,再心爱也是个讨人欢喜的玩意儿,他随手赠出去的爱妾都不知凡几。
隔着一扇门,他听到沈少卿温柔安抚婢女,那小丫环甚是娇气,不住喊疼,还哭个不住,也亏得沈肇耐性十足,居然肯花功夫哄她,连老大夫都心有不忍,说:“姑娘别怕,老夫手放轻一点,待会喝了麻沸散便不疼了。”
药僮煎了药端进去,果然过会子里面再听不到女人的哭泣,梁放心里轻“嗤”一声,父亲还说沈肇乃是京中少年英才,想来都是借了沈阁老的光,不过一个受伤的丫环已经搅得他心神大乱,能成什么大事?
他回府去向梁有道回话的时候,难免要露出不屑之意:“父亲是没见到沈肇那副怜香惜玉的模样,京里的少年公子们都是这副作派?漫说房里一个丫环被人砍了一刀,便是再心爱的丫环被人割断了喉咙,也不值当主子方寸大乱。年轻貌美的女人而已,想要多少没有,又不是多稀罕的玩意儿。”
“想来陛下派这些年轻公子哥儿出京,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倒是庄先生多虑了。”梁有道疑虑尽消,再无怀疑:“疏星来报,那三个丫头就是普通侍婢,半点功夫不会,如果不是她手下留情,三招之内就死了。想来城外那帮人跟沈朱二人并无干系。”
他大费周折派人去试探沈朱二人身边的丫环,不惜给喻啸威惹来麻烦,也是为着以防万一,不幸被庄先生说中。
作者有话说:
剩下两章等我排队做完核酸回来再写,估计要晚点了,写完就放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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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麻沸散的药力暂时不足以让陆微彻底失去神智, 待梁放与老大夫离开,医舍仅余他二人,外间也再无人窥听之时, 陆微才睁开眼睛,小声埋怨:“都说了让你放我下来,你一路抱我过来, 成什么样子?”她甚至还露出个因药力发作而显得迟缓的笑容, 如释重负:“梁有道这次应该相信咱们跟城外救人之事没关系了吧?”
如果不是死死克制着身体的本能, 她早抽剑还击了,还装什么柔弱可怜。
然而沈肇板着一张讨债脸,眉头皱的死紧, 大约是犯了职业病, 跟审犯人似的肃着一张脸拷问:“谁让你以身犯险的?”
陆微躺在床上,麻药劲儿上来全身无力, 脑子还是有点飘忽的, 能直线思考不容易拐弯,她仰视着头顶上方这张怒意十足的脸, 甚至都无力思考他生气的源头,只是本能回答:“不是你说姓梁的起疑,要小心为上吗?”
沈肇生气的都快口不择言了:“我让你小心为上,就是搭上你的小命?”他亲自往行凶现场走一遭,胭脂水粉洒的到处都是,还有深深扎在柜台上的刀痕,若是那一刀扎在她的要害之处——光是想想就几近窒息。几乎可以想象当时有多激烈, 也不知道是在气她拿命演戏, 还是气自己来的太不及时。
“你的小命就这么不值钱, 三钱还是五钱?要是闪躲不及时, 凶手真刺中要害,你让我……让你牢里的父亲怎么办?”
所谓艺高人胆大,平日陆微秉承着飞虹山庄行事低调的原则,混在人堆里便是个眉目姣好的小姑娘,还是温柔明理型的,但麻药上头跟酒喝大了没什么区别,说话间狂傲之气尽显:“我要不挨上一刀,凶手怎么能相信我真的不会功夫呢。就她那样的,出手迟滞,再来三个也不是我的对手!”压根没注意到他话中未尽之意。
“我看你是疼得轻了!”沈肇好好一介端方持重的贵公子生生被她给气得都想用大理寺的重枷给这丫头锁起来,省得她不知轻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下次不许出门乱跑!”他虎着脸瞪视着她,只希望小丫头能有点自觉。
“其实……也没那么疼,我不过是哄人的,只要姓梁的相信就好。”陆微深悔自己演的跟真的一样,居然让沈肇当了真,说话也越来越迟缓:“前年我跟铭哥哥……跟铭哥哥在山中猎虎,被大猫挠了一爪子,深可见骨……都没哭来着……”她沉入深深的梦境之中去了。
“铭哥哥吗?”他轻声问,唤的这般亲热,感情应该很好吧?
青梅竹马的表哥,连胡常存去吴江都要特意修书一封捎过去,她提起解除婚约跃跃欲试,毫无留恋,难道心有所爱?
他坐在床边,注视着陷入昏睡之中的小丫头,睡着之后眉目安恬,透着说不出的乖巧可爱,他寻水来打湿了帕子替她拭擦脸上的血迹,从眉眼到耳垂,熟悉又陌生,亲切又生疏,一别十年,当初偶尔驻足在他面前、向他伸出援手的小小姑娘已经在他视线之外的地方悄悄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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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谕使身边的婢女遇刺,最头疼的要属宁城知府喻啸威。
他派人封街缉凶,谁知凶手早已逃之夭夭,接连三天一无所获,被朱实冷嘲热讽,再接受沈少卿的眼刀子,思及二人身后的两尊大佛,顿感仕途一片灰暗,哭丧着脸去向梁有道求助。
“大人,两位宣谕使催逼得紧,下官实在抓不到凶手,若是这两位进京在陛下面前参言几句,下官的仕途只怕也到头了……还请大人救救下官!”
他多年听命于梁有道,凡事几无违逆,只盼能得州牧大人提携,谁知到头来甜头没尝到,却实实在在要替梁大人背锅。
喻啸威也不傻,不过是宣谕使身边的婢女,再得宠爱也没什么名份,但他悄悄从城门守军处得来的消息,说是城外屠杀流民那一夜,可是有一拨人出手阻挠,其中便有蒙着脸的年轻女子,州牧大人这是疑心了,不然初来乍道的几个小丫环,难道还能在宁州有什么仇家不成?
何至于被人刺杀!
梁有道也听得出他话中之意,便向他支了个招:“不过是一桩糊涂案子,既然宣谕使追得紧,喻大人便在女囚犯里寻个人顶了这罪名便是。”
沈朱两人追得太紧,再推到流民身上显然不太合适,只能另寻对策。
喻啸威猜测凶手说不定便藏在州牧府中,但梁大人既无意于交出凶手,这个烂摊子还得他亲自收拾,不由带了几分茫然:“那若是……若是宣谕使要亲自审问凶手呢?”
顶罪也得不露破绽吧?
“喻大人办事办老了的,这等事情竟也要来问老夫?”梁有道怀疑他被自己庇护的太久,竟连这些糊弄人的招数都不会了:“你不会弄死了抬具尸体给他们,难道宣谕使还能通鬼神?”
喻啸威闻听此言如获至宝,深深折腰拜服:“还是大人主意高妙,下官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