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阵法听起来厉害,但如果要跟踪别人的踪迹,实则有许多精准方便的法子可以代替。只是此时他们还不能和郑合升翻脸,这个阵法很难被人察觉,才拿出来用一用。这个阵法是从之前那个改进来的,别人自然是不会的。而这世上除了谢长明,大约没有人需要从万万人的世间寻找一只灵力微弱的小鸟,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些。
这么多年来,谢长明为了找鸟,将这个阵法改进了无数次,以最少的灵力,寻遍了几洲,即使是修仙界的人都难以想象。
这些盛流玉都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一路上,谢长明除了隔一段距离就捏碎块玉石,就是买些吃食对盛流玉进行投喂。
大多数时候,盛流玉都不会记自己吃了什么,喜欢吃什么,他不需要表达喜好,因为谢长明永远会找来新鲜的吃食,再根据从前的情况调整下一次的菜单。
作为一个饲主,谢长明对这些驾轻就熟,小长明鸟被养的很好。
盛流玉被填鸭式投喂得很饱,不愿意再吃,便要找谢长明麻烦,问他道:“你总是喂我,自己怎么不吃?”
谢长明偏头看他:“你每一样都尝了点,剩下的难道都扔了吗?”
盛流玉只当作听不到,反正他现在是双耳失聪,没理会谢长明的话,兀自走到一个卖云吞的小摊贩那里要了一碗云吞面,拿了枚金叶子给他。
那摊主倒是很眼馋那枚金叶子,但终究愁眉苦脸道:“公子,这怎么找得开?”
到底是不肯收,最后还是谢长明付账。
盛流玉将金叶子丢给谢长明,坐到那棵开满槐花的树下摆着的桌子等云吞面。
云吞面还未好,一位背着箩筐的大娘先走到了他们俩面前。
那大娘生的一脸苦相,日子过的大约也很是愁苦,见到客人时还要堆满笑,捧着金黄的枇杷递过来:“自家种了十多年的枇杷树,回来的时候院子都荒了,唯独这枇杷结的很好,小少爷要不要尝尝?甜得很。”
于是,谢长明剥了一个给盛流玉尝。
那位大娘的腿脚不太利索,又走了整个早晨,才卖了一点枇杷,累的直不起腰,盛流玉又为她点了一碗云吞,她便也缩手缩脚地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难免对好心的小少爷讲起自己的苦命事。
她的丈夫、姊妹、孩子全在这场战争中死光了,最后只留她和她一个小孙女运气好,逃过一劫,在外面靠讨饭度日,好不容易活到现在,听闻敌军走了,又一路讨饭回来,总算是回了家。可即使如此,她伤了腿,做不了重活,只好出来卖些枇杷。
这似乎是一个很寻常的悲剧。
战乱过后,白骨遍地,这座城中的大部分人要么死去,要么痛苦的活着。
死去的人死了,活着的人依旧要继续活。
凡人比这座城中所有事物都脆弱,因为他们是活着的,是由血肉组成的,却没有抵御刀剑的能力。可是城墙还未重建,旌旗没有扶起,一切死物上刀劈斧凿的痕迹未曾消退,凡人却迅速隐藏起了或许还未痊愈的伤痕,重新开始了生活。
他们的寿命短暂,一生中会遇到无数天灾人祸,很多都不能反抗,只能承受失去重要的人或物的痛苦,慢慢地等待伤口的愈合,再逐渐遗忘。
谢长明下定决心修仙,起初是源于他发现自己的确是个很偏执的人,不允许有任何意外,不能接受仅有之物的失去。
但就算他仙修的不错,倾尽全力了,好像也不能改变某些事。
有些事似乎是命中注定。
谢长明却依旧要反抗。他是那种不会得过且过,即使希望在渺茫,即使所有人都认定不可能的事,也依旧要去做的人。
他抬起眼,看向坐在对面,正轻轻皱着眉的盛流玉。
云吞上了,大娘狼吞虎咽的吃完了,拿了钱,又继续去街上叫卖。
盛流玉敲了下桌子,很肯定道:“你给了她金叶子。”
虽然看起来是几枚铜板,可其中一个是用了障眼法的。
谢长明没说话。他知道是盛流玉想给的。
盛流玉道:“我眼睛是不大看不见,却不是瞎子。”
谢长明看着他,忽然很认真地问:“读完书,离开书院,或者说以后,你想做什么?”
似乎只要盛流玉开口,无论是什么不切实际的白日空梦,谢长明都能为他实现。
第139章 天涯海角
盛流玉怔了怔,他看起来有点发愣,似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谢长明继续问他:“怎么,没想过么?”
盛流玉迟疑了半晌,点了下头,又放下手中半个枇杷,仔仔细细地将手指都擦干净,才慢吞吞道:“也不是没想过……”
好像是很久之前想的了。
他才离开小重山,遇到新的事、新的人,其中有一个人很讨厌,会污蔑他偷果子,会强迫他读书,也会将受伤的他稳妥地安置好,会很小心地对待他、保护他。
盛流玉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无法拒绝地对他有所期待。
可谢长明那么珍重地对待他,却又不止拒绝过他一次。
每一次,盛流玉都记得很清楚。
他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鸟,身份高贵,很要面子,连要求都很少对别人提。如果被拒绝一次,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说第二次。
拥有拒绝自己的权利是很奢侈的,盛流玉从来不会给别人。即使是他的父亲,高高在上的长明鸟,小重山的主人,盛流玉也只隐晦地表达过几次,没有得到回应后,他就再也不会对父亲抱有任何期待了。
连盛流玉这样的人也会对世上的另一个人有所求。
可谢长明拒绝了他。盛流玉想过为什么,还是没有明确的答案,或许是逃避这个结果,想要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