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拒不认错。
谢长明退步:“即使要啄,隔着衣服啄。”
主要是他担心真的出血,到时候真的烧起来。
他叹了口气:“你不是要保护我?怎么自己先啄起来了?”
鸟理屈词穷,沉默不语,窝在谢长明的怀里装死。
李芜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几个果子,忽然意识到:“这难不成是道友爱宠的鸟食吗?”
又喃喃自语:“可鹰隼不应该是吃肉?”
谢长明见他吃完了果子,随口敷衍:“他有些与众不同。”
李芜皱着眉,似乎在想什么,又道:“也是,我确实没见过道友养的这种鹰隼,像是把所有隼类凶狠的地方全都长在了一块,个头却又这么点大。着实奇怪。”
隔着跳跃的火苗,谢长明半垂着眼,目光冷淡地看着他的影子。
修道之人并不需要许多睡眠,此地又是危险的怨鬼林,更不可能入睡打坐,闲极无聊之时,两人开始论道。
李芜将果核扔入火堆中道:“这怨鬼林的由来,便是云洲、夷洲战乱不止,死伤无数,白骨成堆,怨气不得消散。否则这世上哪里有这害人的地方?”
谢长明望着跳跃的火焰,果核上似乎还沾着汁水,没有烧起来,他只是道:“有人的地方便有争夺,有争夺便有权力,得到的权力越多,想要的也越多,便又有了战争。有人即有战争,这是不可避免的事。”
李芜并不认同他的观点,争道:“那修真界却没有这样的事。大家都各司其职,连掌门之职也相互推托谦让,并不抢夺。可见修真界的人确实要比凡人的境界高一些的。而我们也该看顾凡人。”
“真是如此?”
谢长明反问了一句,淡淡道:“道友知道魔界吗?魔族不得成仙,于是为了三十三魔天主人之位抢得血流成河,神魂俱灭。”
李芜闻言,深思许久:“你的意思是,修真界的人有更值得追求的理想,便是飞升成仙,为此克制了欲望?”
谢长明道:“道友自明。凡人有凡人的活法,修士有修士的道途。如此而已。并无高低之分。”
在这件事上,李芜大约是辩不过谢长明了,虽不太认同,却也不再张口。
盛流玉还是只幼崽,对他们枯燥的论道没什么兴趣。昨日未睡,赶路累得很,现在生着温暖的火堆,正摇头晃脑,昏昏欲睡。
谢长明将他抱在怀里,贴在胸口,护佑周到。
李芜道:“话虽如此,可如果人间的王侯能各退一步,能以一人的取舍换得万人的性命。或者即使无关,但身负万万人的命运,即使是付出自己的性命,又有什么不值得的?”
他说这话时语调里是不可解脱的苦闷,似乎是想要说服自己,又像是在说服谢长明。
谢长明半垂着眼,冷淡地看着李芜摇晃的影子:“和我不相干的人,我不会为之而死。而我在意的人或物,若有人要拿他去抵旁人的命,莫说是十万人,即使是百万人,我也会先要别人死。”
李芜默然,后道:“谢道友的道与我的不同。”
谢长明瞥了一眼怀里的小长明鸟,淡淡道:“人各有道。我一贯如此。”
火星骤然炸裂,李芜如梦初醒:“道友似乎与方才大不相同。莫非初见之时不过是与我虚与委蛇?”
谢长明终于抬头看他。
炽热的火光映着李芜的脸颊,他的脸色惨白中透着青灰。他的眼睑上落了一只漆黑的苍蝇,扇动的薄翼遮住了他的大半眼球。
李芜对此却一无所知。
这一次,谢长明不会再犯上一次的错误,提前在盛流玉的身边布下了结界,什么也不会吵到他。
他拨了拨柴火,忽然问道:“你用的这具身体死了多久了?”
李芜脸上的神情骤然停滞,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开个玩笑糊弄过去。
可谢长明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慢条斯理道:“道友,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死的了吗?”
李芜的神色慢慢平和,他苦笑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谢长明看着他:“一开始,见到你的第一眼。”
李芜出现得古怪。怨鬼林里忽然出现的活人,行商打扮,眼是死眼,火是死火,所以可以看穿浓雾,烧不尽果核。
谢长明不想与他动武,其实也是没有必要,接着道:“如你所言,相逢即是有缘,道友不妨与我说些真话。”
李芜点了下头。
他确实已经死了很久了,但生前修炼的是与神魂相关的功法,死后魂魄保留得完整,又会附体的法术,所以一直在怨鬼林中游荡。日久天长,他已经忘了自己的姓名、身世、经历,只记得自己似乎是姓李,取了个李芜的名字。他现在附体的这个便是前几日扔进来的那个倒霉行商,在半路上被怨鬼杀害,空留了个躯壳,被李芜占了去。或许是死去的时间还不算太久,李芜知道尸体还保留细微的感觉,所以才要东西来吃。
他死得太久,在怨鬼林待得太久,什么都忘了,所以想要尝尝食物的味道。
谢长明问:“那你想带我去什么地方?”
李芜道:“血祭池。”
谢长明并不看他,只是问:“那是什么?”
李芜道:“怨鬼林是由一个巨大的阵法围起来的,会主动吸纳周围的怨鬼,令它们不能逃脱,再去外界害人。血祭池就是怨鬼林的阵眼。现在,由于怨鬼太多,怨恨冲天,血祭池快要撑不下去了。”
谢长明能猜出大概,以肯定的语气道:“所以血祭池要重新加固,以人类的血肉和魂灵。”
李芜缓缓地点头。
谢长明失笑,人类的血肉可真是好东西,无论什么阵法都能用到。可实际上他读完了四洲有关阵法的书籍,以人类的血肉为祭的阵法也没几个,连魔族都只有一个构建魔界人间通道的阵法需要用人类的血肉,还不过只是图方便,稍微改一改,用别的当祭品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