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是开着的,谢长明没有进去,站在门槛前,看着盛流玉。
盛流玉可能是只气性很大的幼崽,谢长明送来的果篮,他不屑一顾地放在了地上,谢长明送来的翎羽,他先用法术清洗了一遍,才放到桌上。
盛流玉点了一下,那根翎羽慢慢变长,最后长到三尺有余才停下来。
这样长,应当是一根尾羽。
谢长明知道,鸟类都很看重自己的尾羽。就像小秃毛,总是不自觉翘起屁股,看看上头的尾羽有没有少。
盛流玉皱着眉,似乎不知道拿这根尾羽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放弃挣扎,无论怎么样,也是从自己身上揪下来的尾羽,总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盛流玉朝翎羽吹了口气,一团白茫茫的雾气从羽毛尖缓慢地升起。
谢长明意识到那团雾气并不是灵力,而是盛流玉神识的一部分。
因为拥有盛流玉的神识,所以这团幻象才能走能动,会对别人的话有反应。
盛流玉一直没有收回这团神识,神识长久地寄存在这根尾羽上,所以那个幻象应该连记忆都有。
更确切地说,他不仅是个幻象,也是很小一部分的盛流玉。
盛流玉结了个复杂的法印,以尾羽为心脏,那团神识为源头,注入大团大团的灵气,最终凝结成另一个盛流玉。
盛流玉叫他阿九。
阿九的头发湿漉漉的,坐在桌沿,垂头丧气地看着盛流玉,看起来有点可怜。
此时没有外人,盛流玉不必假装修闭口禅,问道:“你怎么这样没出息?”
唔。
谢长明觉得有点好笑。
明明就是一个人,还要问来问去吗?
不知道什么原因,这团神识幻化成的阿九有点傻傻的,很天真。
盛流玉十分恨铁不成钢:“旁人的东西,给了你就要吗?”
阿九的手臂撑在膝盖上,托住了下巴,露出细瘦的手腕。
他没有回答。
盛流玉继续道:“即使……总之,你也不许找别人要东西。那珠串是你自己要的吗?”
阿九可能终于听明白了,又长久未开口,连话也说得不流利:“松……”
他只说出一个字,就被盛流玉捂住了嘴。
阿九很是委屈,他是只鸟,只有本能,闻到了松子的味道,多看一眼怎么了?
但盛流玉不允许他说出接下来的话,因为这代表他曾经心中所想,不能为人所知,甚至连被自己说出口都不被允许。
太丢人了。
所以谢长明再没有听到阿九说话,连那个发音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为了不让阿九说话,盛流玉随手捡了个果子,堵住了他的嘴。
阿九咬了一口,又皱起眉,张开嘴,那口果子就掉下来,砸在膝盖上。
盛流玉笑着道:“不好吃吧。”
阿九点了下头,将果子放在桌上,委委屈屈地推远了。
谢长明想:原来鸟都不大爱吃这种果子吗?
盛流玉不自觉地撑住头,语重心长地劝诫阿九:“那人,那个谢长明是个讨厌鬼,你以后离他远些,不要再被他骗了。”
谢长明站在门外,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了笑,觉得这只小长明鸟很可爱。
明明阿九也是盛流玉自己,还要刻意叮嘱。
黄昏的光透过窗棂,落在屋子里,将盛流玉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单的,显得有些寥落。
阿九终究只是个幻象,是没有影子的。
屋里其实只有一个人。
盛流玉同阿九说话,也只是自言自语。
阿九是盛流玉的一部分,又离得这样近,盛流玉知道阿九心里想的是什么,却依旧要问出口。
这样的幼崽,是有点可怜的。
谢长明朝盛流玉看过去。
他挥了挥手,阿九从桌边消失,只留下一根翎羽。
盛流玉偏过头,拾起那根翎羽,珍惜地收了起来。
然后是一段漫长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