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枝枝这才发现,齐琰的面无表情其实是在发怔。
片刻后,齐琰垂下眼睛,道:“穿好衣裳,回去。”
虞枝枝慢吞吞地从床榻上爬起来,坐在床边,她挪了半晌,然后转头眼巴巴地问道:“我可以留下吗?”
她觉得,若是在齐琰这里留宿一夜,郑姑姑会更加相信她和齐琰做了什么的。
齐琰静静看她。
虞枝枝说:“我很乖的。”
齐琰久久没有说话,虞枝枝有些沮丧,默默下榻,她说道:“奴婢回去了。”
齐琰说:“睡下面。”
虞枝枝疑惑回头,但是齐琰已经躺下了。
地砖是沁凉的,虞枝枝下来的时候没来得及穿鞋袜,只感到寒意从足上蔓延到身上。
她慢吞吞穿好鞋袜,走到烛台边上,抱膝蹲下,虽然明明知道就算烛台灭了也没有多少热气。
长夜漫漫,齐琰怕是打算冻死她。
虞枝枝抱着膝盖抖了一抖。
许久后,从床榻上劈头盖脸扔下带着暖意的衾盖,差点把虞枝枝砸得仰倒。
虽然只有一床衾盖,但虞枝枝身形娇小,勉强能应付过去。
虞枝枝立刻高兴起来:“殿下,你真好。”
齐琰躺下,睁着眼睛望着顶上的承尘。
真好?真是新奇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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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枝枝睡觉不认床,今夜她在齐琰寝殿地上也能睡得很好。
相比之下,齐琰就没那么好过。
他皱着眉,身体炎烫,细细的汗从下巴滚到喉结,他喉结上下动了动,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近似哽咽。
他被困在梦里。
异族人袭掠而来,父亲在车上扔开了他的手,他滚落在地上,躲在草丛中,逃过一劫。
他忍住伤痛,乞儿一般流浪了许久,然后在异族人的帐中看见了他的母亲。
母亲身旁的侍从诧异问她:“夫人,这小孩是……”
“我不认识。”母亲冷冷地说。
他留在异族人的王庭,做一个奴隶。母亲再嫁的前夜,找到了他,对他说:“收拾好你的东西,同我离开王庭,去新的部落。”
他面色冷淡道:“凭什么?”
“凭我是你的母亲。”
他在母亲婚礼当日离开了鲜卑。
过去几年,他从未见过汉人,从未说过汉话。麻烦就此而来,他鲜卑口音的汉话,引起了众人的怒视。
亭舍中,他和情绪激动的人们冷冷对峙。
与此地格格不入的矜贵士族小女郎为他解围。
他并不知道这小女郎姓甚名谁,因为女郎的父亲对他格外防范。
女郎要留他在身边,为此和父亲闹起别扭,他并不关心,也丝毫不为所动。
他收拾了包袱再次踏上路途,天寒地冻,他跌入了雪洞。
他醒来时,感到浑身冰寒,只有手是温暖的,他睁眼看到小女郎在他床榻边上睡着了。
他的手被紧紧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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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的时候,虞枝枝惊醒了。
她收拾好铺盖,轻手轻脚准备放回齐琰的床上。她用手指拨开垂帷,看见床榻上的齐琰睡得安静,安静得像要死去了。
虞枝枝吓得半死,她颤抖着试探他的鼻息。
微弱,但人没事。
她正要喊人的时候,床榻上的齐琰一把拽过了她的手,面无表情地睁开了眼睛。
虞枝枝被拽得一趔趄,她扑在床榻边沿,软声软气地喊道:“殿下?”
她被齐琰的表情吓到了,又因为撞见了他如此虚弱的样子,忐忑地猜测齐琰会不会恼怒之下要将她灭口。
但是齐琰眼睛往上一翻,重新又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