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重岩立在那里,看着黎观月,心里茫然又难受,他突然受了自己阿姐这一礼,顿时不知所措起来,他曾经确实怪过黎观月有时候太强势,不顾及他才是皇帝,可今天黎观月拜了、以君臣之礼对待他,他却不觉得开心,只有不自在。
他讷讷地道:“阿姐,我不是问罪,我只是……”他苦恼着,不知道怎么办,突然,一道灵光闪过,黎重岩脱口而出:“我只是有些奏折要问你怎么办!”
对,就问她朝政问题好了!阿姐每次不管难过还是生气,但只要提及朝政、奏折,就会收敛一切情绪,一字一句温声细语给他好好讲解,这次也肯定行!
果然,黎观月听闻是朝政上的事情,终于没再站在一旁了,她尽管一时无法面对这个前世背叛她、闹得几近成仇人的弟弟,可她还要对大越江山负责、对父皇临终前的嘱托负责,始终做不到一下子就撇开一切。
黎重岩看着她走上前来,拿起奏折静静垂眸看着,悄悄将椅子往她身边凑了凑,挨着黎观月坐了下来,心里莫名地安稳了一些。
方才黎观月一瞬间看向他的眼神,让他心中莫名生出一些恐慌,好像,自己差点就要被放弃了似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晚上12点前还有四章……
真的好累,极限码字变身大章鱼,恨不得长八只手……
第9章 提防
黎观月十日未曾帮着看奏折,案头就积累起高高的一摞,她翻了翻,大多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不乏有一些重要的事要皇帝决策,但所幸她活过一世,对这些都有印象,所以解决起来倒也不慌乱。
翻着翻着,一道由崧泽郡郡守呈上来的奏折引起了黎观月的注意,上面说的是去年落雪少,没积攒起足够的雪水,今年开春时偏又雨水也降的少,许多农户下的第一遍种连芽都没冒头就全死在了地中。
黎观月看着这道奏章,慢慢皱起了眉。
她的印象里确实曾有过这么一件事,前世的解决办法是开了周边连通洛陵郡的水渠,才解了崧泽郡农民的心头之患,看起来圆满解决了,出不了任何错。
但由于对前世那场大疫的警惕与敏感,黎观月看到崧泽郡就不由得多留了几分心思——她记得后来溯源,那场大疫最先出现的地方,就在崧泽郡。
水渠输水灌溉后大概四个月后,就迎来早稻成熟,而此时与大疫爆发的时间正好能合上……
黎观月心头一跳,无意中看到的这封奏折,好像隐隐中接近了前世怎么都查不清的大疫真相,她一字一句看过去,心里摇摆不定:也许只是个巧合,毕竟这两件事看起来八杆子打不到一起……
“阿姐,这封奏折有什么问题吗?”黎重岩看她捧着它陷入了沉思,凑近了问道,看清上面的字后,他露出了然的表情,道:“原来是这件事,把周边郡县的水渠打开,引水到崧泽就可解决了,今日早朝时我便吩咐下去了。”
吩咐下去了?!
黎观月猛地抬头,急道:“不行,还不能引水!”
黎重岩被惊了一下,他很少见阿姐这样疾言厉色,摸摸头道:“为什么不行啊?以往几年不是都这样做吗?更何况,我已经下过令了……”他嘀咕道:“金口玉言,君命不可贸然收回,这是你教我的。”
“你先等等,解决办法不止这一件,我还要再确定一些事情才行。”黎观月紧紧皱着眉,有些不确定道,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自己这么贸然做对不对。
敲击着指节,她突然留意到黎重岩刚才说过的话,转过头,她奇怪地问:“你说你在早朝上已经知道这个事……并且已经批示过了?”
那为何这封奏折还是被递到了御书房?
黎重岩脸色突然僵住了,面色变得有些不自然,他偏过头,低声道:“我只是想听听你怎么打算……”
黎观月看着手中的奏章,心头划过一个令人心凉的猜想,她慢慢道:“阿岩,你是在防着我,对吧。”
黎重岩不说话了,黎观月看着他,登基才两年的他面容还很稚嫩,但眉宇间已经有前世将她赶出京畿时的那个冷漠青年的影子,她的一颗心沉沉地坠了下去,记忆里矜贵青年那嫌恶、怨恨的眼神又一次浮现出来。
她以为黎重岩对她有意见是从先斩后奏杀掉当时的太子少傅开始的,没想到在这时候就已经有了端倪。
他登基才不过两年啊,从那个泪痕挂在脸上、被她牵着走过登基大典的孩童,到如今才不过两年而已,就已经对她起了如此强的防范之心吗?
那平日里那些亲近、信赖,都是装出来的样子吧,前世十几年的关切、崇慕、冬日里怕她腿疼送来的银丝碳、为她收集的进贡而来的珍稀小玩意儿……这一切的一切中,究竟掺杂着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是不是一面博得她的信任、一面私下筹谋怎么赶尽杀绝?
这就是她的好弟弟、她曾经跪在父皇榻边发誓用命去保护的亲弟弟!
黎观月越想越气闷,盘旋在她心口的恶心感始终萦绕,突然,在黎重岩惊恐的眼神里,她偏头干呕了一声,血腥味在喉头久久弥漫。
“阿姐!你怎么了?你、你听我说……”他着急地一下站了起来,说了一半,张了张口,却又突然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只好悻悻地低下了头,将拳头紧紧捏起,御书房内陷入了一片沉默。
良久,黎观月才从那阵恶心感中回过神来,她看向面前低着头的少年,此时的他不过才到她的肩头,因为惹了阿姐生气难过而惴惴不安,黎观月知道,再过几年,他就会成长为威严的帝王,喜怒不形于色,一个抬眼便能令人胆寒。
而那个时候他也将不会顾及姐弟情分,忘记了黎观月为他做过的所有事、忘记两人深夜里相依偎哭着睡去的那些岁月,只恨不得将这个“强势、嚣张、跋扈、不肯还权”的姐姐除之后快!
可他忘记了,他的姐姐并不是生来就这样令人讨厌。
如果不是为了在豺狼环伺、风谲云诡的官场上活下去、撑起黎氏江山,不让他们姐弟俩成为一对任人摆布、玩弄、甚至杀掉的傀儡,黎观月大可选择从不踏入朝堂,远走高飞前去履行自己的婚约——
当年先帝曾为她结下了与乌秦大将之子的婚约,若是她愿意,大可一走了之,风风光光做以武为尊的乌秦少将军夫人,位同王妃。
可是就在先帝驾崩那晚,小小的黎重岩抓住她的裙摆,哭着问她:“阿姐,父皇不在了,你也会走吗?”
那时候她就走不了了。
第二天,趁着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她迅速宣布之前的婚约作废,以雷霆万钧之势扶持黎重岩登基,并在之后的许多年,一个充作红脸、一个充作白脸,她甘愿顶上前去,骂名她来担,坏事她来做,只愿黎重岩能够坐稳这把龙椅。
蹉跎十几年,丢了安稳的人生、失去了从小陪伴的挚友,身边无人可以信任,却还是比不上一个半途来的南瑜,只凭着来路不明、语焉不详的所谓“证据”,就能让他相信她才是真正的长公主。
而她黎观月十几年来的所作所为,通通被一句“图谋不轨、意图谋逆、蔑视皇权”所掩盖。
她曾以为自己的付出值得,可到头来,这竟然只是一场自欺欺人、最后只感动到她自己的笑话。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三章。今晚12点前一定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