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了一口气,高氏接着道:“贞皇后产下太子,不足一年先太皇太后便欲依祖制将其赐死,陛下仁厚,苦苦哀求,先太皇太后却因祖制难违赐了白绫令其自尽…”
言及此,高氏已泪眼晶莹,禾见状忙将袖中锦帕递于高氏,宽慰道:“高阿姊与贞皇后姊妹情深实属难得,如今陛下已追赠太子生母为贞皇后且配享太庙,太子又得佳人良妇,亦可慰贞皇后在天之灵。”
高氏轻拭眼角,继而微微颔首,道:“妾失仪,昭仪恕罪,妾只一时忆起过往心内感慨…”
禾拉了高氏的手,道:“高阿姊何需与吾见外,吾知高阿姊乃念旧之人,又岂能怪罪?”
望着不远处的冯娷,禾道:“吾愿娷儿日后入了太子府与荞儿亦可如贞皇后与高阿姊这般亲近。”
高氏苦笑道:“荞儿亦是乖巧伶俐之人,定能与娷小娘子契合金兰…只这子贵母死,亦不知左右孺子何人会步贞皇后之路…”
郑荞相伴禾这些时日,二人甚是投缘,此时闻高氏之言禾一时亦悲从心起,缄默下来。
汪氏于一旁见二人这般神情,唯恐禾心悲伤胎,忙转了话题道:“昭仪、高嫔,奴晨起便熬了酸梅汤,又将之置于冰盒之内,不如奴去取了予您二位与公主、娷小娘子一道食用?”
高氏闻汪氏之言,忽觉方才之言欠虑,便急忙忙接口道:“如此甚好,那便有劳汪嫂取了酸梅汤来。”
亦只片刻,汪氏便领了两名宫婢一道提了食盒而来。禾招手唤了元瑛、冯娷与吉祥三人同至苑中花亭坐下。
汪氏自食盒内取了玉盏、玉勺于众人,又将一套黑黄色犀兕角盏与犀兕角勺盛了酸梅汤奉于禾面前。
禾平日里未曾见过这犀兕角所制食器,心下觉奇,便询汪氏道:“这犀兕角乃稀罕之物,咱们殿内何时得了此宝?”
汪氏笑眼盈盈,道:“此乃晨起之时大监奉了陛下旨意送来咱们殿内,大监言犀兕角可解百毒,如今昭仪身怀龙胎,陛下便着掌冶署能工巧匠连日赶制方得此套食器,以为昭仪使用。”
高氏微笑道:“先太皇太后于世之时便是以这犀兕角制器以做饮食之用,妾曾侍奉过几次先太皇太后用膳,故而得见。”
冯娷于一旁笑着接口道:“昭仪,先太皇太后曾返母家省亲,阿翁为迎先太皇太后鸾驾,便花重金制了一套犀兕角食器,因了此故娷儿亦算识得。”... -->>
识得。”
“这犀兕角以黑为本,其色而黄曰正透,黄而黑边曰倒透,世人皆珍而贵之。昭仪此套黑中有黄,黄中黑花,乃正透中之极品。”
因了前次禾滑胎,此番其再度有孕元宏自是重而视之。望着手中这犀兕角所制碗盏,禾自是感慕缠怀。
不及众人饮罢酸梅汤,便有内侍来报,贵嫔夫人李氏携了郑嫔与卢嫔求见。
吉祥闻讯先开了口,道:“李夫人倒是待昭仪您上心,前两日知您有孕便亲至咱们永合殿探望,现下里又来了。”
禾轻轻将碗盏置于几案之上,道:“李夫人如今打理后宫,许是体恤吾身怀龙胎。”
望着汪氏,禾嘱咐道:“汪嫂,你亲往前殿将李夫人与郑嫔、卢嫔迎至花苑,亦令彼等一道来饮盏酸梅汤吧。”
汪氏应声离去,只不片刻便将李氏三人迎入花苑之内。
待彼等向禾行罢常礼,高嫔又向李氏行了常礼,继而与众人又彼此厮见,方落席而坐。
李氏入花亭之际便已瞧见案几之上那套犀兕盏勺,虽心内恨恨,却佯作未见,一脸笑意道:“这些时日暑湿日重,妾惦记着昭仪如今身怀龙嗣,便过来瞧瞧。”
禾浅浅一笑,道:“夫人亦是六甲之身,且打理后宫诸事繁多,还劳夫人这般惦记于吾,真是令吾心感有愧。”
李氏道:“昭仪哪里话去,莫说妾如今料理后宫理当应心阖宫众人,便是未担此任,昭仪为尊,妾亦该侍奉左右。”
李氏言语间汪氏已为众人奉了酸梅汤,汪氏道:“李夫人、郑嫔、卢嫔,您三位饮些酸梅汤以消暑气。”
李氏饮下一口酸梅汤,笑道:“这酸梅汤酸甜适口,非但清凉消暑还可解孕初不适之症,极好。”
汪氏垂首道:“奴生长于燕地,彼时家乡之人皆以春日乌梅腌制再辅以桂花与麦糖制此汤,只奴知蜂糖有养颜安神之效,便以蜂糖替了那麦糖。这酸梅汤李夫人若喜欢,奴便多做一些送去夫人昌霞殿。”
李氏笑道:“如今入了暑,吾怀着龙胎日日饮那安胎之药着实口中乏味,那便劳汪嫂亦为吾制些酸梅汤吧。”
见汪氏笑着应下,郑氏悄悄瞟一眼冯娷,笑道:“昭仪,妾随夫人同来,一为探望昭仪,二来乃荞儿捎了信于妾,令妾禀于昭仪荞儿一切皆安且太子待荞儿极好,昭仪勿念。”
冯娷于禾身侧而坐,待郑氏言罢,禾便拉了冯娷的手,微笑道:“荞儿论年纪该是长娷儿几岁,亦是个乖巧懂事的阿女,吾思忖着待你入了太子府你二人定可倾盖如故。”
郑氏本以为口出此言便可令冯娷知了昭仪与郑荞师徒之情,继而再令冯娷与禾生下心结,却不料禾会如此言语,非但以锥飡壶,更令其二人增了亲近之感。郑氏心有不甘,正欲再出声,却见李氏递了眼色于己,自是不敢再多言其他。
几人于花亭之内又说笑一番,这才辞别离去。
望着三人远去的身影,高氏话有所指,轻声对汪氏道:“汪嫂,你平日里忙于侍奉昭仪,不如将制酸梅汤之方予了各殿,亦可令阖宫姊妹皆可以此为解暑之饮。”
第一百一十七章 聪明累(二)
且说贵嫔夫人李氏与郑嫔、卢嫔一道回了昌霞殿内,待入了李氏内殿,又屏退了左右宫婢,郑氏便先开了口:“夫人,您瞧瞧方才昭仪与冯娷那般亲近,恐如今当真将自己当作冯氏女儿了。”
李氏并未接话,只示意二人入座,自己却行至香炉旁,将炉侧几案之上所摆香盒一一打开,以金柄翠玉香勺逐盒舀起试香。待选定了新制的姸妩香,李氏便以金柄翠玉勺舀起盒中香丸轻轻置于炉中。
试罢炉火,将香盖合上,李氏又微闭双目深吸一口炉中飘出的香气,方才满意的睁开双目,边缓步往席边而行,边道:“陛下令其以冯女之身晋位昭仪,本就是为了令其可有冯氏一族为靠,如今陛下又将这冯娷送至永合殿由其教养,那昭仪又如何能错过与冯氏一族联盟之机?”
闻李氏如此言,郑氏道:“夫人当日为了妾与荞儿与皇后起了龃龉,如今又取其代之得了治宫之权,皇后与夫人便算结下梁子了,倘若皇后果真与昭仪结盟,那日后这内宫又成了她冯氏的天下了。”
卢氏接口道:“如今那昭仪怀了龙胎,亏了夫人执掌宫权,姊妹们方又得承天恩雨露,倘若皇后与昭仪联了手再收回宫权,那姊妹们便永难沐陛下雨露了。”
李氏方才那番言语本就为令郑卢二人心生忧虑,继而更加知自己执掌宫权对彼等的重要。此时见话已奏效,李氏佯作无奈轻叹一口气,道:“吾心知二位阿妹皆乃真心待陛下之人,又岂能不尽力成全?皇后乃善妒之人,这许多年事事亦只以己利为上,而那昭仪得陛下专宠,却从不顾及宫中姊妹们思念陛下之情,若此二人当真联了手,吾掌不掌宫权倒是其次,只是日后这宫中许再无雨露均沾之事了。”
郑氏恨恨道:“昭仪未入宫时陛下除去年节宿于皇后宫中,其余嫔位之上女子每月总是能得承天恩雨露,可如今倒好,平日里连见陛下一面亦是难于登天。”
李氏一脸疼惜之情望着卢氏,道:“吾怀了龙胎,你郑阿姊有悌儿,虽说你我姊妹三人情同手足不分彼此,可倘若你能为陛下育下皇嗣岂不日后多分依靠?”
卢氏入宫三年有余,于平城之时亦常承天恩雨露,却不知因了何故久未成孕,此时听闻李氏之言自是悲从中来。
李氏拉了卢氏的手,道:“话虽如此,卢阿妹亦莫要太过悲伤,父母子女皆凭缘分相聚,许是阿妹与孩儿缘分未到,只要得承恩露不过早晚之事。”
卢氏转悲为恨,道:“若是皇后享专房之宠倒也罢了,毕竟中宫嫡妻,妾自是无话可说,可如今偏偏是这么一个再醮之妇,论家世背景、人品样貌,妾又哪点输了于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