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雁知晓她的性子,这些客套话都是虚的,“莫扯这些,你怎也大半夜不睡觉。”
魏钰眨眨眼,眼中滑过狡黠,“除了我还有谁半夜不睡,莫不是师姐你。”见曲雁撇向自己,魏钰才收敛起神色,颇为哀愁的叹了口气。
“还不是因为许粽儿,因我昨日在课堂上把他零嘴收走了,他便发脾气记上我了。师姐若是碰上他,记得帮我哄哄。”
梁纪倩在旁不适时宜笑出声,见两人同时向她看来,只摸摸鼻子,目不斜视朝前侧走去,边走边指挥她们如何摆放那些草药。
天上的雾沉下,幻化成丝丝飘雨落在身上,见曲雁手中无物,魏钰便将自己手中之伞遮在她身上,视线瞥过她衣角某处时不由顿了顿,半响后才幽幽开口。
“听人说师姐院里养了个病患,应是个男子吧。”
魏钰唇角挂着抹意味不明的笑,在曲雁看向她时,那笑意立刻变得十分无辜,“师姐别如此看我,我只是猜测罢了。衣角染血,身上还如此香,若不是彻夜照料怎会如此,这让我不想歪都难。”
曲雁照顾齐影半夜,身上难免沾了些血痕,她出来的急切,也未换衣裳,倒是被魏钰一眼看见。医者最是看惯了血,她倒不觉得这有什么。
只是那异香她竟也能闻见,这倒是让曲雁有些惊讶。她与齐影在一起整夜,对这股子香气早闻习惯,如今出来如此久,那味道竟也没散开。
曲雁哦了一声,目光仍看向远处忙碌的弟子们,不在意道:“有多香?”
魏钰似乎在努力想如何形容,她蹙眉半响,盯着曲雁认真道:“也就是许粽儿闻见会气恼的程度。”
她不说多香,反而用许粽儿来形容。曲雁似笑非笑看向她,魏钰垂下眼眸,敛起其中不为人知的情绪。
曲雁未再回答,只伫立半响,看着后山的药材已收的七七八八,只余几个人在收拢簸箕与地上的细布时,梁纪倩不知从哪弄了把竹伞给她送来。
“雨势越来越急了,师姐早些回去吧。”
“多谢。”
曲雁接过竹伞转身离去,夹着细雨的冷风袭在脸上,令人身上泛起阵阵凉意。她从后山离开,却并未回自己的院子,反而朝着弟子院的方向走去,最终停在一座小院外。
方才魏钰那么一打岔,曲雁倒是想起了一件别的事。齐影到底是个男子,总不能一直穿着她不合身的衣裳,好在谷内也并非都是女子。
现下谷内男弟子极少,正经拜过师的也只有许粽儿一个,因此住处也是单独僻出来,只有他一人居住。
许粽儿一手持伞一手打开院门,嘴里喊着‘谁呀‘,在他看见曲雁那张温润冷清的面容时,立刻噤声顿住,甚至垂眸不敢直视她,声音也比方才小了许多。
“……大师姐来做什么?”
曲雁未踏入院里,只站在门侧道:“寻你两套新衣裳给我,你下次出谷再买。”
许粽儿听罢愣了愣,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曲雁也不急,就站在门口等,许粽儿是谷上唯一与齐影年岁身形都差不多的男子,不然曲雁也不会来寻他。
许粽儿回过神后便连忙点点头,转身跑向屋内,嘴里还应着好。不出半刻时光,他便抱着一大捧衣物出来,小心翼翼放在棚下干净的桌椅上,又把衣裳挨个分开才解释道。
“这些都是新衣裳,我未穿过的。”
曲雁看着面前五彩斑斓的衣裳,唇角笑意难得僵了一瞬,她忽略那些太过花哨的颜色,只挑两套看起来简约些的。
“银两你寻账房报账便好。”
曲雁收起衣裳,许粽儿目光跟着一动,他本欲出声阻止,但见大师姐都拿起了,也只好压下心中所想,小心翼翼点点头。
在曲雁转身离去前,许粽儿还是没忍住,他看着师姐极为纠结,最终低头小声道:“师姐放心,我不会告诉旁人。”
正巧赶上几个前去听学的弟子走过,她们好奇的探头张望,在看清那人影是大师姐与许粽儿后,又连忙瑟瑟缩回,跑的比谁都快。
曲雁眉头微蹙,目光从远处收回,又看着身前低头不语的许粽儿,只扔下一句便转身离开。
“随你。”
方才两人面对面站着的那幕,落在旁人眼中,那便是许粽儿羞赧与她见面,还不知又要怎么杜撰。
只有曲雁知晓,许粽儿并非羞她,而是惧她。
第七章
雨势愈下愈急,在进入院内那一瞬,天际被银光骤然撕裂,惊雷落下,传来轰隆隆巨响。曲雁踏入屋内,伞沿积水滴滴落在地上,不多时便积了一小滩水迹。
躺在她床上的男人睡姿始终如一,连指尖的方向都未曾变过,曲雁将自己怀里的衣裳放下,才将指背落在他的额角。
他体温比寻常人低,面色仍旧苍白,唯独那唇瓣上覆着层血色结痂,看上去有几分凄艳。
但好在未发现别的迹象,在习惯性替他把脉过后,曲雁翻开平日撰写的本子,执笔将他的症状如实记下。
他体内的十日散暂时不会发作,但昨日那粒寒叶子却是个隐患,只要稍有不慎,它便会伺机发作要了他的命。
解这二者的毒不是难事,难得是要寻到他身上所有以周期发作的毒药,来确认十日散到底是与何物混为一体。这个过程如抽丝剥茧,极为耗费心神。
而她有的时间,只在他下一次毒发前。
蘸了墨的笔停在空中,曲雁看着桌上的药方思索半响,又下笔添上一味药材,这才放下毛笔将桌上简单收拾了下。
屋外雨声淅沥,吵的人心烦,曲雁将窗扇合拢,又拿出床锦被替他盖上,接着用水浸湿帕子。或许是帕子有些凉意,曲雁刚把它敷在齐影微肿的唇上。
他鸦黑的睫毛一颤,下一瞬便睁开双眼,眸中是曲雁曾见过的冷凛,与此同时他左手从被中袭来,准确无误扣中曲雁脉门。他曾经应是个极为优秀的武者,且很显然,他尚未从武功尽废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曲雁垂眸看向自己手腕处,他手指纤细,手背上青色脉络分明,这手生的倒是好看,只是指腹与虎口有层茧子,此刻使力掐在自己腕处,感受倒是挺明显。
“摸够了吗?”
曲雁骤然出声,她神情平静,声音中藏着一丝不明显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