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外人瞧着,韩氏紧紧握着玉妩的手,才刚踏进垂花门,眼泪便滚了下来,“我跟你父亲天天盼,夜夜等,总算是熬到了今日回门。你在王府里过得如何?淮阳王欺负你了不曾?王府的人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都没有。”玉妩莞尔失笑。
出阁前她确实担忧过这些,但如今看来,淮阳王虽阴晴不定难相处,徐司闺和孙嬷嬷却都是正派人,并未因赐婚冲喜的安排而轻视于她。
遂将婚后的大致情形说予双亲,半个字都没提江月媚,只说她在王府一切顺遂,父母亲皆可放心。
韩氏闻言总算松了口气。
过后又问道:“那淮阳王呢?可有好转?”
这话问得轻巧,却令玉妩脊背微僵,一瞬间想起那日周曜凑在她耳边叮嘱的话语。
她下意识打量四周,也不知府里仆从中是否真的有人被乔家收买,充当耳目。不过周曜的叮嘱恐吓却如烙印刻在心头,她微微抬高声音道:“他如今已好多了。”
“当真吗?外间不是传闻……”
“都是无稽之谈。淮阳王骁勇善战,千军万马中尚且能毫发无损地回来,哪至于被一场病轻易击垮?不过是伤了筋骨,行动不便,才会闭门不出。等过些时日伤势痊愈了便无妨碍。”她按着周曜的叮嘱含笑宽慰。
钟固言夫妇闻言,神色稍霁。
就连旁边的钟隐都似暗暗松了口气。
一家人到后院闲坐叙话,没多久,门房便报说魏姑娘和时姑娘来了。
韩氏听闻,忙让管事的仆妇亲自去迎。因是回门兼生辰之宴,且钟家跟魏家、时家算是常来常往的旧交,便也没让钟隐退避,只在厅中设一道屏风,隔开男丁女客。
待屏风摆好,时娇与魏婉仪已快步行来。
两处相见,她俩还要行礼,被玉妩伸手挡住,只说自家后院,无需多礼。
遂一道入了花厅,拜会韩氏。
这花厅紧邻着满池青莲,夏日里云影天光,姑娘们的婉言笑语隔着屏风传过去,原本与伯父对坐喝闲谈的钟隐听见,不由微微一愣。他似乎觉得,屏风内一位姑娘的声音有些耳熟。遂留意侧耳倾听,果不其然,那音色颇为熟悉。
只不过当时她语带哭音,如今却是欢声笑语。
钟隐微觉诧异,碍着礼数没乱动。
旋即,屏风里传来少女笑嘻嘻的声音,“今日既是回门之喜,又是生辰之宴。我跟魏姐姐一道过来,便是为贺芳诞,玉妩你且猜猜,这回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她故意卖个关子,表情神秘兮兮的。
玉妩笑道:“你做事向来古灵精怪,我可摸不透你的路数,拿了什么好东西,快交出来!”
这般理直气壮,韩氏不由笑着拍她。
时娇亦笑,朝随行而来的丫鬟招了招手,道:“你向来贪恋口腹之欲,那次尝过桃源阁的八珍脍后就念念不忘。我瞧你眼巴巴的嘴馋,昨日特地去求了个牌子。可别觉得它寒碜,为这一顿饭,我可费了不少心思!”
“竟然是八珍脍呀!那怎么会寒碜,快拿来尝尝!”
玉妩满脸惊喜,目光投向红豆手里的食盒。
屏风外,钟隐却是身子微僵。
这回求八珍脍的就那么几拨人,少女的声音又如此熟悉,且拎着食盒走来的丫鬟又颇眼熟……他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稍微往外挪了两步,借着屏风遮挡身形,偷窥里面的情形。
而后,他便瞧见了少女的侧脸。
巧笑倩然,神采飞扬。
原来她所谓远嫁的姐姐竟是这么回事?
一念未尽,便听身后钟固言低声道:“藏之,做什么呢!”
“没什么。”钟隐下意识遮掩。
然而几步之遥,屏风里的时娇却听到了这声音,她觉得耳熟,循声望过去,便对上了少年清秀的眉眼。哪怕屏风挡住了他的半边身形,但读书人的清越气质却染于眉间,而这双眼睛……
那一瞬,时娇如遭雷劈。
怎么会是他!
四目相触,两人俱觉惊愕,而玉妩不明所以,还在流着口水问道:“这八珍脍可是十分难得,打着灯笼都未必能排到队。阿娇你老实交代,到底是如何拿到手的?”
如何拿到手的?
还不是跟眼前这少年骗的。
时娇想起后巷里她抹泪装可怜哭诉的事,一时间只觉满身气血被烈火烤着似的,热气腾腾地从脚底往头顶窜,脸上都烧热起来。她甚至不知如何作答,更不敢让人瞧见她面红耳赤的样子,只佯作看荷观景,背过身道:“就、就是排着队等啊。”
玉妩没听出异样,只同魏婉仪揭开食盒摆饭。
钟隐却瞧见了。
从她紧紧攥住的手指,到她如同施了胭脂的耳廓、仿佛云霞蒸腾的脸颊。
那模样分明尴尬之极。
钟隐忍住笑,悄然坐回桌畔。
*
一顿八珍脍让玉妩心满意足,莲屏又陪韩氏亲自下厨给她做了碗长寿面,等各色美味入腹,着实有点撑了。而魏婉仪和时娇亲临道贺,更是令玉妩心中柔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