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风死死盯着那双熟悉的眼睛,某些光影如漂浮在记忆中的浮尘,可现在什么都没剩下。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撑在程默颊边的手颓然放下,后退了几步,嘴唇动了几下,却再也没说什么,自嘲地笑了一声,拖着步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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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默回到宿舍后,抽出早上塞进裤袋里的那张纸,皱巴巴地,可还能看到上面的手机号。
他盯了很长时间,直到眼睛产生酸胀的感觉才闭上。在闭眼的瞬间,浮现出的画面是路灯下的程风。
心里涌上一阵莫名的烦躁,他想抽一根烟,却想起来一盒已经抽完了,货源不足,没及时补充,他也不想大半夜地再出去买,只觉得郁气直冲上去,抓了抓头发低吼,操!
深呼吸了几次平静心情,程默打开手机,拨了一串号码。
另一头传来嘟嘟嘟的忙音,让他这股气一泻千里,临阵时竟产生一种电话打不通所以此事作罢的心态。不过那电话到底被接起来了,是一个极不耐烦的男人的声音,喂,谁啊?
程默攥着手机的手紧了,再大点劲儿就要把手机生生捏碎。
电话那头的男人啐了声,你这龟孙逗着玩呢?半天屁都不放一个?挂了!
是我。程默发现自己的声音很平静,程默。
男人大概愣了足足十几秒,然后愉悦地大笑,多新鲜的事啊,你主动打个电话过来,我是不是要去庙里烧烧香?
你说过动学生不会过火。程默咬着牙怒道,郑晓斌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呵,这是哪年的话了?你打电话就来问这个?程默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男人鄙弃地道,人都是会变的,我现在改规矩了。
别再去骚扰郑晓斌,还有那个帖子的事你澄清一下。程默没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嫌麻烦你撤了。
本事不小,这么快查我头上了?男人说,这么多年不见,你是不是忘了你花哥我的规矩?
程默说,你想怎么样?
我琢磨着这事儿跟你好像没什么关系吧?男人咂吧着嘴,不要告诉我你当了几年教书匠真培养出了一幅菩萨心肠。
我是不是菩萨心肠也和你没什么关系。程默强自压下不耐烦,开条件吧。
什么条件你又不是不知道。男人的声音带着恶意地笑,我一直只有一个条件,让你姐
闭嘴!程默的心剧烈的攒动起来,就连脑壳也跟着一跳一跳的疼,额间的青筋突突突鼓着,他想直接挂掉这个电话。
但电话那头的男人像是没感受到他的怒气,又或者说享受他的愤怒,继续自说自话,让你姐陪我一晚上,帖子和你们班学生的事,一并过了。
程默的手颤抖起来。
男人想了想,补充道,我听说你姐撞成了瘸子,放心,我不嫌弃。
程默闭上了眼睛,艰难地说,我姐的主意,你想都别想,以前我能让你上监狱蹲着,现在也一样。
你还真是有种。男人怒了,也行,既然你想做个老好人担这个事,我给你个机会,明天下午两点,南桥那边有个拆迁区,你一个人来,所有的事情我们一并解决。
也没问他答不答应,男人率先挂了电话。
程默把手机一摔,整个人陷进床里,想抽根烟,可又一次记起来已经没烟了。
乱糟糟地想了一圈,各种情绪轮流过去,平静下来后,他想,其实程风的话没错,他确实没及时阻止这事的发生。他还说程风天真地以为能成为拯救一切的英雄,其实天真的是自己,他居然天真地以为人是不变的,相信花哥不会往死里整郑晓斌。至于普通的小打小闹,他认为郑晓斌这个校霸平时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借这个机会磨磨他,让他收收打打杀杀的性子也好。
还真是够要命的。
不过程默有个好习惯,想不通的事情从来不钻牛角尖。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他又拿回手机看了下日历,明天正好周六,没课,倒少去了请假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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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程默一直睡到中午,梳洗整理妥当后去校外小吃街买了份烤年糕和羊骨头汤。老板问,这次不买两份了?
不买了。程默说,年糕加葱,汤加香菜。
老板应了声,又问,和女朋友分手了?
程默很无语,我不是说没女朋友吗?
行行行。老板迭声道,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
哎,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女朋友?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程默吓了一跳,转头一看程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旁边,老板,一样的来一份,葱和香菜不要。
好咧。都分手了你当然不晓得。老板递过外卖盒,拿好喽。
昨天的芥蒂还在,程默不是很想说话,挥挥手表示自己先走一步。
程风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在视野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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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例在公交站乘上2路车回那个称不上小区的小区,听年轻女人接连不断的谩骂,程默左耳进右耳出,指了指外卖盒,吃吧。
女人的骂声戛然而止,她问,怎么只有一份?
你要吃两份吗?程默说,我再给你去买。
女人欲言又止,安静地打开外卖盒吃饭。
程默一直看她吃了小半,这几天我有其他事,中饭就不送过来了,你点份外卖如果爸回来,你多点一份。
女人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去做什么?你们学校的疗休养在暑假,现在才五月份,程默我知道你打心眼就不想回到这里,见到我你是不是觉得恶心啊,嫌我和你酒鬼爹拖累你?但你也不想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告诉你
筠姐。程默打断她,我有我的事情,你和爸是我的亲人,这一点不会变。
程筠咧开嘴嘲讽地笑了,你大了有主意了,别说几天不过来,你就算这辈子都不过来我也不稀罕。
程默没回答,低头看了眼手机,十二点半,该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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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花哥的男人说的地方是南桥正在拆迁的一处小区。小区老破小,住那儿的居民盼星星盼月亮的盼拆迁总算给盼来了。其实再往后拆点儿,就到程默他姐程筠住的小区了。可惜天不遂人愿,程家注定做不了拆迁户。
但拆迁队的效率非常低下,拆一段时间歇一段时间,这回歇的时间更是有点长,不知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现在这片区域拆出一部分,砖瓦泥土杂七杂八的堆在旁边,拆了一半的楼像群被砍头的囚犯,懵逼地跪在原地没人管。外头随便拉了根绳,树块此地正在施工请绕行的牌子,冷冷清清灰尘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