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卖的那笔芙蕖香丸,都用在这了。
蔷薇水、雪兰香、胜茉莉香、荔枝香不仅齐府的,各家的花香都在这了。
祁垣看着荷池,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怪不得小蔡氏买来的返魂梅价格奇高,怪不得那小丫鬟口气那么大,他做多少芙蕖香丸都能高价收走。原来是被礼部的买去了。
估计礼部官员是想闷声做大事,悄悄囤了这许多花香香料,不让别人猜出他们的意图来。可是这满园的香料,上万两的银子都打不住。朝廷又要香户捐钱,今天却又搞这排场。
商户们对皇家之事不敢有异议,但齐府今天要当出头鸟,主动捐银这简直是要找骂了。
不远处有几名国子监的新举人疾步朝方成和走了过来。方成和本就有才,上书之后更成了众举子之首。祁垣远远看了一眼,便自己走开了。
他知道这斗香盛会,一半的热闹便在这西园之上。这西园占地四十多亩地,要等大家都在其中魂牵梦绕了,太子才会出面,这样排场才足。
天家气派,果真不同凡响。
祁垣暗自冷笑一声,自顾自往池边一处僻静的水榭而去。然而他虽然长高不少,脸蛋却愈发显出原来粉雕玉琢的样子来,此时唇红齿白,双眸清凌凌的跟汪了水似的,才一入园便引去了不少目光。
那些浮浪子弟见他只穿了一身玉色襕衫,还当他是谁家的小秀才或者扮成书童的男宠,此时个个意动,只觉这几分稚气几分风流的小公子太少见,因此你推我让地挨个过来搭讪,想问个名字,又或带到自己那边玩玩。
祁垣起先诧异,等打发掉几个之后,也渐渐明白了过来。
再看那些人虽还守礼,但眼神火热,祁垣猛地一愣,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徐瑨。
这使得他愈发心烦意乱,整张脸都热了起来。这下也不愿往前去了,只往旁边拐道,走了几步,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
然而心里却迟迟平静不下来,再一想,今日这些世家子弟都在园中寻欢作乐,徐瑨却在苦地办差,也不知此时他是在查案还是在救灾?路上有没有遇到匪寇?他只带了游骥一人,装了几块干粮,又有没有渴着饿着?
祁垣越想越觉心急,恨不得立刻写封回信过去,好好问上一遍。又有些生气,这人写信回来,也不知道多写几句,那两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说自己是独守空房的思妇,他是出门的丈夫吗?
不要脸。
祁垣脸上一红,只觉今天这太阳也太足了一些。他揪着衣领,正要扇扇风,就听不远处的林子里,似乎有人低低呻吟了一声。
好热那声音极为柔媚,竟听不出是男是女,祁垣直觉不对,支棱起耳朵,就听那人低低地唤了一声,殿下
闭嘴另一人的声音却十分冷静,只沉声道,你翻过身去,若再敢出声自己去领罚。
祁垣听到有轻微的闷哼以及异样的撞击声传出,呼吸一窒,却不敢耽搁,瞄了眼周围暂无侍卫,飞快地矮身一溜,赶紧跑了。
第61章
太子领差历事,如今又要主持大会,能出现在园中还让别人称一声殿下的,恐怕没有别人了。
祁垣轻手轻脚地快步跑开,等回到园中时不觉吓出了一身冷汗。再看周围,果然只有自己刚刚去的那处空寂无人,恐怕那边本来有人守着,刚才对方一时疏忽,又让自己凑了个巧。
不过太子这么早便过来着实令人意外。祁垣怕自己不小心招了对方的眼,这下老实了许多,也不再往别处去了,只在荷池附近晃悠,看着各处文人雅士提笔蘸墨,写了小笺,挂在假花假树上应景。
日头一点一点升起,直到正午,却也不见太子传召。
众人在园中都乏了,因知道会有赐宴,所以每人仅带了一两名小厮带些香品以及替换的衣物,如今只能各自找了亭楼歇脚,饿着肚子继续等。
这一等便又是一个时辰过去,西园之中却始终没什么人,连个传话的内侍都看不见。渐渐的,便有人忍不住嘀咕起来,小声讨论着今日到底还召不召见了,这眼看着就要未时了,该不会太子没准备好,又或是忘了吧
更有胆大的,说起了二皇子最近办的几样差事,如何如何体面,如何如何周全,赫然有了比较之意。
祁垣听的暗暗心惊,他却是知道太子就在园中的,这会儿见周围人闲言絮语不断,方成和又被几位国子监生众星捧月般围在假山叠石处,连忙快步走过去把方成和拉开,免得他也一时大意,惹了口祸。
那几位监生见他过来,却都露出了鄙夷之色。
祁垣扫了一眼便明白了。这些人都是修道堂里跟任彦交好的同窗,只不过此次乡试并未中举,渐渐又被任彦等人疏远了。
今天这是又扭头来找方成和叙旧套近乎了。
祁垣心里冷笑,知道这些同窗以前就瞧不起他,连招呼都懒得打,拉着方成和的胳膊就走。方成和见他主动来寻自己,自然二话不说就跟着走。
那监生果真看不惯祁垣,在一旁冷声道:祁公子,你在监中整日霸着方兄也就罢了,如今你都出监了,还要让谨之兄替你作诗答题不成?
祁垣脚步一顿,莫名其妙地看了那人一眼:我让他作诗干什么?
监生嗤笑道:这斗香盛会,本就是文人雅集,吟诗作对之处。祭酒也是看我们几个精于诗词品鉴,所以特意带我们前来助兴,倒是你,什么都不会,混进来做什么?
祁垣不想理他们,但见这人咄咄逼人,不由停下脚步,讥诮道:谁说我不会作诗?
那监生愣了下,几人对视一眼,皆是不信。
方成和怕祁垣尴尬,悄悄握了下祁垣的手腕,示意他可以帮忙。
祁垣却没看他,只轻咳一声,摇头晃脑道:进得园来文字多,不成诗文不成歌。满园放些狗臭屁,有才何不早登科?
此话一出,那几个监生齐齐涨红了脸。祁垣得了便宜,嘿嘿一笑,又怕这几人恼羞成怒再来打他,便赶紧拽着方成和溜了。
那几个监生后知后觉,再想要找他理论,然而这里花遮树掩,哪还有祁垣的影子?几人气愤不已,却也不好追着不放,又被人奚落一通,倍感无趣,稍站一会儿便各自散了。
等这几人走开,假山后面却转出两个人,都是寻常秀才打扮。个高的那个肤色稍暗,不过二十多岁,八字眉,高鼻梁,另一人寻常身量,虽然也稍改过容貌,但仍能看出原来清丽的样子。
高个子似乎对刚刚几人很感兴趣,在这里稍站,扫了眼一旁梅树上的花笺,慢吞吞地笑了起来。
水剪冰绡裁一枝,木秀林头濯胭脂,待将数九寒消尽,便是春风得意时。这人摇摇头,嗤笑道,骂的不冤,你看这满纸寒酸气。
后面那人也仰头去望,却只浅浅一笑。
前面那人问:你应当跟祁垣认识吧,当年初来东宫之时,你不是还夸过他?
当年的确惊为天人。后面人一顿,却转而道,如同今日见到方谨之。
这俩人正是太子周昀和伴读文池。俩人好生易容一番,又扮了秀才入园,如今已经闲逛了半天。
这西园的排场于皇家之中不算什么,太子自然不当回事,但如今西南战事吃紧,山东又逢大灾,朝廷拿不出银子,父皇不舍得动内库所有人都没钱的时候,他这却突然整了这么富丽堂皇的一出
太子知道之时便连连冷笑,心道便是自己,都想上书好好弹劾一本了。
然而当时西园已经布置完成,斗香盛会也是万众瞩目之事,他若推倒重来定是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