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会儿,进来了四五个梳着丫髻的小丫头,往另一张筵席上摆上糕果酒肉,又有人捧着插了茉莉的琉璃瓶进来,另有放锦垫、粉盒,炉瓶三事的。
祁垣还是头次喝花酒,这会儿也忍不住暗暗吃惊,一个歌妓竟有这么大的排场。
他心里好奇,探头探脑往外看,便见舱外有位腰肢轻柔的姑娘袅袅而来。
阮鸿也伸直了脖子,远远的望见了。这婉君姑娘的五官并不如何惊艳,只是那张脸比旁人的小巧一些,粉鼻挺翘,樱桃小口,腰肢也比旁人轻柔一些,一颦一动如弱柳扶风,又或者美眸比旁人妩媚一些,脖颈修长一些,总之也说不上她哪里特别,但自从她进入船舱之后,众人的目光便纷纷被吸引了过去。
婉君姑娘冲几人莞尔一笑,盈盈下拜,祁垣回神,忍不住暗暗琢磨,若这女子当了娘,也会打孩子吗?
他满脑子都是这人说过的有子如此,所以下意识就拿她跟自己老娘比较。他思绪偏远,也没察觉到对方的打量。
倒是徐瑨看到这女子上来便望着祁垣瞧个不停,微微侧身,干脆挡住了对方的目光。
婉君抬眉,冲他一笑:久闻三公子大名。
徐瑨却只微微颔首,随后转而对阮鸿道:我和逢舟去后舱赏月去了。
阮鸿自从这女子上船之后便满意的不行,这会儿越看越觉得对方眸光盈盈,艳若桃花,甚合心意。徐瑨要走,他当然巴不得,赶紧作了个揖。又频频往后冲着方成和使眼色。
谁知道方成和跟看不懂似的,在那自酌自饮,丝毫没有走开的架势。
祁垣被徐瑨拉着,一直进入后面的船舱,才反应过来,咦了一声,方大哥怎么不过来?
徐瑨垂眸,看他双目放光,眼珠子乱转,不由笑了笑:他过来做什么?
阮兄不是要跟美人共度良夜吗。祁垣嘿嘿笑道,方大哥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徐瑨对此倒是有些意外,看他一眼,故意的?
对啊!祁垣道,婉君姑娘这么美,说不定方大哥也看上了呢!
徐瑨:
他内心有些哭笑不得,暗叹一口气,转身先去铺床。
祁垣还在一旁瞎琢磨:如果方大哥也看上了婉君姑娘,那他俩会不会打起来?
为何?徐瑨顿了顿,问他,你觉得婉君姑娘很好看?
祁垣点点头,对啊!
那她和符姑娘比呢?徐瑨目视祁垣,突然问,你更喜欢哪个?
祁垣正琢磨别人呢,没想到话题突然一拐,绕到了自己身上。
他啊了一声,张了张嘴,看着徐瑨。符姑娘他都没见过,这个婉君,说过想当自己娘
祁垣分不出来。
俩人正好面对面坐着。祁垣机灵了一回儿,干脆往前挪了挪凳子,双手托腮趴在徐瑨腿上,笑嘻嘻地问,那你呢?
徐瑨挑眉。
祁垣问,婉君姑娘和符姑娘,嗯,还有我们祁府的姑娘,你更喜欢哪个?
我吗?徐瑨深深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我喜欢腿上这个。
第44章
灯影憧憧,徐瑨的眉眼被光影一笔一笔的描画出来,处处精致,又独有一份矜贵之气。祁垣仰头看他,冷不丁因这回答懵了一下,等到回过味来,心中也悠然荡起一圈涟漪,软软的,让人欢喜。
被夸奖总是让人愉悦的。
祁垣不由傻笑:我娘也说,不管跟谁家孩子比,她都最喜欢我。齐府建了学堂,还几次捐钱大修县学府学,因此总恩能知道扬州城的出挑的后生晚辈,齐老爹时时羡慕,又恼火他不成器,齐母却时常对他讲别家孩子再好,娘都不喜欢,娘就喜欢自家这个。
如今
祁垣忽得想起那天郑斋长说的话,心头一黯,情绪不由地低落下来。
徐瑨低头再看,便见祁垣鼓了鼓腮,安安静静地趴在了自己的腿上。
他心中无可奈何的一叹,把祁垣脸上的几根头发拨开,低声问道:有心事?
祁垣轻轻地嗯了一声。
徐瑨便不再继续询问。
夜风徐徐而至,前舱飘来的茉莉花香似有若无,祁垣趴了会儿,又想起彭氏给的桃子,睁开眼看了一眼。
那篮桃子便搁在舱内的小桌上,这一路颠簸,不少都被磕坏了。下午拿的时候彭氏一个都没舍得吃,全装给他了。而他那会儿只顾着出门高兴,也没有给她放下两个。如今画舫里瓜果齐全,这篮桃子自然没什么人稀罕
想到这,祁垣心里又微微有些酸涩,转念再安慰自己错魂换身之事非人力而为,他虽不情愿,但彭氏更是无辜。如今彭氏是真心疼他,云岚妹妹也十分乖巧听话,他还认识了几个好兄弟,比扬州的酒肉朋友不知好上多少林林总总,有失有得,自己也算不得吃亏。
所以扬州那边,偶尔想想也就罢了。自己也该明白,人各有命,往事归尘,现在自己姓祁名垣,字逢舟。
徐瑨正打算让游骥安排的几个声伎过来给祁垣解闷,就见祁垣又重新坐起,长而轻地叹了口气。
他疑惑地看过去。
祁垣知道他这人体贴,想了想,主动解释道:刚刚想到家里的事情了,所以有些闷。
徐瑨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松了口气,又笑起来:千古圣贤也不能免这家务俗事之扰。你若是愿意找人排解,可以找我说说。
祁垣苦笑:无非是老祁家家门不幸,祖辈无德害三代罢了。他本就想跟徐瑨说这事,之前多亏徐瑨提醒,否则他那天定然反应不过来。谁能想到那么多弯弯绕?那老太监也太不要脸了些。
祁垣气哼哼地把祁老太太想逼嫁,自己大闹寿和堂的事情讲了一遍。只是说到砸断孙嬷嬷的腿时,他的眼睛微不可查的闭了一下。
我娘说,那老太监的养子都四十多了,靠他干爹的关系才当上了刑部湖广清吏司的郎中,奇丑无比,没人肯嫁。祁垣后怕道,幸好我那天回去的早,现在老太太不知道是被吓住了,还是怕把我们逼急了出事,这才消停了两天。
徐瑨没想到彭氏会为了儿女强硬起来。更没想到祁垣明明是个需要人哄着护着的性子,那天却提着棍子震慑住了一众恶奴。
若换成别人,多半只能去拼讲些道理,然而长尊幼卑,那些人本就不成体统,又怎么可能讲道理。
他不由暗暗佩服起祁垣,这下再看他眉眼飞扬,眸光晶亮,更是觉出一份可爱。
祁垣还在思考彭氏让他找的住处,问徐瑨:这几天我也找了几个地方,既有客栈,也有民舍私宅,正拿不定主意呢。你能不能帮我参谋一下?
徐瑨颔首,听他念了几个客栈名字之后,不由诧异:你选的地方都是城内?他迟疑道,京中到处都有蔡府的耳目,如果不出城,你们躲不了几日。若说安全,还是京郊或通州更稳妥些。如果离得码头近,有什么事情还可随时坐船走。
祁垣点头:我娘也是这么讲,但那路引着实难办,要有正当的理由和借口不说,还要说明去哪里。再者这事是要去顺天府的,我们真去了,那边不也知道了吗?
他这几天打听过中人,找过牙郎,但是得到的答复都是如此,无论是远近水路,都必须带有路引。
徐瑨看他犯愁,不由笑了笑,你为何不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