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吧。”沈少卿伸出手。
他本就是将死之人,能活到现在已是奢望。如今他既见了想见的人, 做了想见的事, 又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闫准含着泪, 将手中最后哪一颗药送了过去。
沈少卿含在喉咙里缓缓咽了。就像是久旱逢甘霖, 身体里那股不适渐渐的褪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睁开眼睛。沈少卿垂眸看向自己的双腿,双手撑着桌沿渐渐地站了起来。
他这双腿在漠北的时候便就已经成了残废。冰天雪地, 他双腿都陷入寒冰之中,早就冻坏了。
“这几日她可察觉出什么?”
闫准知道他问的是谁, 立即摇了摇头:“将军吩咐过千万不能让大小姐知道, 府里上上下下瞒的死死的, 绝绝无透露出一点风声。”
“昏迷的这三日, 只说身子不适不宜探望, 大小姐便也没有强留。”
顿了顿, 闫准又道:“猫不见了,如今大小姐正在四处找猫。”
“千金不见了?”沈少卿的眉心飞速的拧了一下:“我去看看。”
闫准跟在身后立即追了上去。
千金是清早就开始不见的,前段时日它总是蔫巴巴的,伺候的婆子也常说它没什么精神。
哪里知道,晚上猫还好好的,一大早起来它翻出窗子跑了出去。这个府里上上下下都找遍了,可就是看不见猫的半点影子。
沈清云已经带着人往外寻了。
如今已经入了冬,街道上人极少,她手里拎着灯笼一路寻到了小院后的山上。
呼啸的冷风冰冷又刺骨,刮在身上像是刀锋。天色已经快黑了,她走在半山腰时不时的在发抖。
天色越黑,越是让她想起那些不好的事。像是又回到了记忆中的那间小黑屋里,入目的一切都是空荡荡的,寂静无声。
她害怕的整个人都在颤抖,那是一种从心底里传出来的恐惧。浑身战栗的却依旧往前走。
她要找到千金,外面这么冷,像是要下雨。若是真的在山上,肯定是会冻死的。
冬日的山上很冷,那种未知的恐惧令人绝望。她体验过,所以越发担心,她舍不得让千金留在山上。
沈清云拎着灯笼往前走,却没注意脚下的树枝,脚踝一扭差点儿摔倒地上。
身后一只手伸出来,立马拉着了她。姜玉堂的脸上满是担心:“别去了。”
“我已经派了侍卫们去山上寻了,一定会把猫找到的。”他从一开始就跟在她身后,跟了多久,就胆战心惊了多久。
刚刚她那一踩空,身子一歪,吓得他差点儿神魂俱裂。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要被他吓飞了。
沈清云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看了片刻,她没说话,缓缓地挣脱开他的手继续往前方走去。
“我让你别去了!”姜玉堂上前两步死死的拉住她。
“你看看你自己这番样子,整个人失魂落魄。现在天都黑了,山上的路都看不清,你要是一个不小心跌了摔了如何是好?”
他双目赤红一片,明明大声吼人的是他,到最后满脸委屈的却也是他。
“我要去找。”她整个人眸色淡淡的,轻飘飘的挥手将他给推开。毫不犹豫的转头继续往前走去:“我不可能让它一个人在黑夜里等。”
那种滋味她尝过,无人比她知道有多苦。她至今在黑夜里都害怕,就更加不可能让千金一直在黑夜里等着。
沈少卿到的时候,他们几个已经爬上了半山腰。沈清云拎着灯笼走在前方,姜玉堂则跟她身后。
她走一步,姜玉堂就跟在她身后走一步。就像是影子,无时无刻的在后面保护着。
沈少卿站在原地深深地看了许久。
他们两个生得太像,这一幕看过去,那一刹那就连他也开始怀疑,跟在身后的人究竟是旁人还是他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随即又挪开。
他朝她招了招手,柔和道:“相思。”
沈少卿站在背光处,身后的侍卫们举着手把,火光打在他那张脸上,满是柔和:“千金找到了。”
“找到了?”沈清云立即就要过去:“在哪里?”
“你先别激动,我先与你说清楚。”沈少卿抬手碰了碰她的手背 ,伸手将袖口中的手炉塞到她手中。
“它情况很不好,却一直强撑着在等你。”
他脱下身上的鹤氅披在她身上,温声细语道:“我带你去见它,可它是不愿意看见你难受才走的,所以你好好地,我们一起去送它最后一程?”
沈少卿站在她面前,身姿挺立,像是能挡住头顶的一切风雨。她点了点头,任由他带着自己往前走去。
千金是在山上找到的,这样冷的天它差点儿冻得僵硬。闫准将它抱在怀里暖着,可再如何也温暖不了那一点一点快要僵硬的身子。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它挣扎的抬起头。
它老了,没了往日的敏捷与灵动。就连身上的毛发都干枯了许。看见沈清云后,它想如以往一样想跳到她怀中。
可明明是这么短的距离,可这一次,它却跳不过去。千金狠狠地砸在地上,四肢站都站不稳,踉踉跄跄的爬到她的脚下。
它躺在地上,一点点翻过身子,似是往常一样冲她露出自己柔软的肚皮,歪着头冲她叫了一身。
“千金。”沈清云如以往一样把手放在它的肚子上,抱入自己的怀中:“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