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超摇头笑道:“表面看是这样,其实非也。此乃帝王心术,有时贬你是为了重用你,譬如你上次被降爵两等,这次不是补回来还有余么?
有时褒你却是为了警告你,故加官进爵未必是好事。”
贾琮一头雾水,忙道:“请先生明示。”
“此举一是明升暗黜,众所周知国朝有不成文的规矩,国公以上者不再沾染兵权。
如今屠斐已晋国公爵,他大都督的位置,是否该让出来了呢?今上用一个国公名头,轻易便可拿下一大军头,实在惠而不费。”庞超道。
贾琮回过味来,道:“若屠斐赖着不去,他又没犯事,今上难道强行革了他的职?”
庞超笑道:“那更好了。若屠斐聪明便应急流勇退,上表请辞。
若其贪恋权位,既要当国公,又要执掌军中权柄,最先反他的便是其他武侯,他不守规矩挡着别人晋升之路,还有好下场?侯伯一系自乱矣。”
“那他若辞了呢?就可以安安稳稳当他的国公了?”
庞超笑道:“若他能辞得掉自然好,可常言道骑虎难下,何意?他这些年执掌军中大权,得罪了多少人?又安插了多少人?
他的敌人不会让他轻轻松松退下去享清福,他的拥趸也不会赞同他拍屁股走路,留下个烂摊子,让他们顶缸。
他手底下的大大小小将领还指望着他坐在那个位置上遮风挡雨,他若退了,下面的弟兄们怎么办?定会一起力劝他当仁不让,虽说上能制下,有时下也能克上。”
贾琮叹道:“今上这一手着实漂亮,轻而易举便把屠斐逼到墙角,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若恋栈不去,又必会成为众矢之的,撕裂看似铁板一块的侯伯系。”
庞超道:“这是第一层意思。其二么,则是驱狼吞虎,屠斐是虎,你便是狼。
本来尊府一门双公,宁国虽亡,你却可以顶了这个空儿,将来恢复一门双公的荣耀,可这个缺给了屠斐,虽给你留了侯爵的路子,同时也等于堵死了你进身之阶。
你若想再进一步,势必要联合开国国公一脉,斗垮屠斐这个新入局者,自然会和现在侯伯系激烈冲突,替今上扫除掣肘。”
贾琮道:“那我若并无雄心壮志,今上的计谋岂不落空了?”
庞超笑道:“这是阳谋,你躲是躲不过去的,即便你不想当国公,身为桓侯必受重用,势必要在众武侯碗里抢食。
你不和屠斐斗,便要和武侯们斗,无论如何,你这把刀是一定要杀人的。”
贾琮道:“先生的意思是,今上还会对我委以重任?”如今他执掌锦衣,还不算侵入军方基本盘,因此和侯伯系的矛盾还不太深。
庞超道:“自然如此,如今国公一脉就你能扛鼎,不用你用谁?你看今上赐你的匾联便知端的。”
“匾联有什么问题?”贾琮道。
“慎始堂,何意?忧懈怠,则思慎始而敬终。”庞超道:“这便是今上鞭策你,莫要封了侯便懈怠王事,还需善始善终。
你已善始,何谓善终?自然是替今上扫除一切碍事之人,助他成就伟业,光耀古今。你看落款,‘书赐驸马贾琮’,为何不写‘书赐桓侯贾琮’?
原因很简单,驸马是一辈子的事儿,而桓侯是能变的,今上这是暗示你未来非桓侯所能限量也。
那对联就更明白了,马上银枪照眼红,银枪为何会红?血迹斑斑矣。”
贾琮皱眉道:“看来我这把刀是身不由己了。”
“然也,故要做执刀人。”庞超道。
“先生明见万里,洞彻世情,莫非屠斐之今日,便是琮之明日?”
“可推而知矣。”
“那琮如今所为岂非自蹈险地?”贾琮道。
庞超眼中闪过智珠在握之色,捻须笑道:“琮哥儿放心,还未到那一步,何况朝堂之事,变幻莫测,今上智者千虑或有一失,常言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只需做好眼前之事便可,不必多虑。”
贾琮点头:“琮就仰仗先生了。”
“此超分内之事,何必言谢。”
贾琮又把在山东收服杨四娘,与白秋薇合作,建立九头蛇的事情说了。
庞超沉吟片刻,道:“未雨绸缪,亦不为过。只是须得小心谨慎,不可引人注目猜忌。”
“先生放心,此事十分隐秘,即便为人所知,也只会认为是锦衣卫的密探布局,九头蛇寄生锦衣卫之内,一切人员信息并不备案,既可为我所用,又不会惹人怀疑,更可以随时脱离自成一家。
就连九头蛇内部之人,也只会认为自己是锦衣卫密探,而不知是我的私兵。”贾琮道。
“甚善。”庞超点头道。
贾琮与他谈论半晌,贾母派人来催了几次,才起身去荣庆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