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抬头看去,正是顺天府尹冉斐,以前也打过交道,让他处置了贾家两府一干犯法的子弟奴才。
据锦衣卫的消息,此人是文华殿大学士苏浩初的门生,铁杆儿的旧党。
熙丰帝看了贾琮一眼,道:“奏来。”
“是。臣前些日子接到一张状子,系良民石某状告一等将军贾赦,收买他家祖传古扇不得,便即派人强夺其祖传扇子二十余把,将其打成重伤。
他告状到府衙,却被贾家门生、顺天府通判傅试冤屈,判了个财物交易纠纷,只令贾家赔了20两银子药费并扇款100两银子。
石某不伏,泣血陈书于臣处。因事涉豪门勋贵,臣不敢擅专,已转刑部、大理寺联合勘察,人证物证俱在,案情明白,请皇上圣裁。”
冉斐奏完,朝堂上风轻云淡,勋贵欺压百姓之事,屡见不鲜,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熙丰帝道:“刑部、大理寺可有异议?”
刑部右侍郎陆捷、大理寺卿骆宾出班奏道:“臣无异议。”
新党众人互相看了看,都没吭声,静观其变。想凭这点子事就扳倒一家国公府邸,那是痴人说梦。
贾琮松了口气,这点事儿锦衣卫都懒得去管,薛蟠打死人都了了,何况石呆子还没被贾赦打死。
熙丰帝道:“如何判断?”
刑部右侍郎陆捷道:“经查,本案乃收买扇子而起,贾赦强买而石某不卖,致起争端。
因贾家奴在强夺扇子后,亦在现场留下买扇纹银一百余两,故不适用‘白昼抢夺’之例,应按《大吴律·刑律·斗殴》论处。
本案,石某肋骨折断四处,按律‘折人肋,伤人者杖八十、徒二年’,判令伤人奴仆按律严办。
贾赦退还石某所有古扇,赔付医药费,并按‘八议’之例,罪减三等,廷杖二十,小惩大诫。”
贾琮认真听完,没发现什么问题,十分公平公正。莫非他们想在行刑方面动脑筋,把贾赦生生打死?
是了,我执掌锦衣,他们可能不会让锦衣卫行刑,而用刑部衙役,二十棍若是用心打,完全可以把贾赦这把老骨头弄死。
不过你们弄死他,与我何干?贾琮心中暗笑,要弄就弄罢。
熙丰帝道:“众卿可有异议?”
数十人齐声道:“判断公允,量刑适当,臣无异议。”
“臣有异议。”一人出班奏道,正是与贾府夙来关系密切的吏部右侍郎赵怀安。
“启奏陛下,一等将军贾赦老迈,身体羸弱,若是受刑,恐生不测,则有违国朝优待勋贵之策。
臣请仿旧例,准予其至亲代为受刑,一则彰显国朝以孝治天下,二则以示陛下之宽厚仁德。”
“这也有理。”众官员都微微点头称是。
这时代,代夫受刑、代父受刑、代兄受刑,十分常见,不是什么新鲜事,亦是法律所允许、鼓励。
许多地方官员为旌表这等孝义之行,甚至会法外开恩,减轻或免除刑罚,以教化百姓。
这等事情,历代史书上也多有记载。
贾琮微微皱眉,不用回头已能感觉到金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自己身上。
赵怀安这混蛋,究竟是保贾赦,还是整老子?
如今形格势禁,旧党把话递到了嘴边,若自己不挺身而出,必定当着满朝文武落下大不孝罪名,甚至熙丰帝也会因此对自己“另眼相看”。
毕竟按这个时代的逻辑,连亲生老子你都不管,你会忠君?会信友?
虽说贾赦有两个儿子,可这当口,贾琮也不好说我回去换我哥来顶罪。
这摆明是个死结,要么乖乖出来挨棍子,要么背个不忠不孝的罪名。
心念电转间,贾琮已有决断。
“启奏皇上,臣愿代父受刑。”
凭老子苦练多年,已臻至“铁衣罩身”境界的铁布衫功夫,区区二十棍想打死老子,旧党是打错了算盘。
霍、董二位中堂相视一眼,均皱起眉头,旧党出手绝没有这么简单,可要解开这个结,却也找不到正当理由。
难道还不许贾琮替他老子挨打?
冯远在旁边冷眼旁观,急得直冒虚汗,这傻小子,这么明显的坑你还往里跳?
随便找个理由,就说你纵欲过度肾虚,让贾琏来挨打也好啊。
真是混账!你被人顽死了,我的银子怎么办?
熙丰帝面如古井不波,知道贾琮已被人算计,淡淡道:“准。即刻行刑。”
贾琮躬身告退,正要出去领罚,听这意思,今上还是有回护之意,直接拉出去先让锦衣校尉打了完事儿。
若让刑部的人来打,虽没大事,皮肉难免吃苦。
此时,又有人出班道:“陛下,臣弹劾一等将军贾赦,结交边关重将,走私禁物,通番卖国,意图谋反!请陛下二罪并罚!”
一言既出,满朝哗然。这个罪名可就大了,不单有经济问题、刑事问题,更要命的是政治问题。
贾琮背心一凉,忙扭头去看,正是兵部右侍郎杨绍元,当日万梅山庄品酒论诗,结盟共抗厂卫的旧党大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