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安息之所遭到凡人的践踏,王的心里肯定高兴不起来。
可他并未被发生在眼前的不敬之举彻底触怒,对这群无光者处以神罚。
原因就在于,这个计划说到底,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也是他自己亲自参与的。
既然要让全世界都知晓他的名字,那就让余的地底神殿重见天日吧。
在做出这个决定时,奥兹曼迪亚斯实际上并没有嘲讽他的蛇杖所想的那么憋屈愤恨。
抛却必须要容忍凡人们在此喧闹以外,王的心境十分平和。
他分得清主次,知道当下什么才是最重要的那必然是灵魂即将彻底消亡的爱人。
此行此举,不是凭空生造一个传说或神话,只是为被掩埋的事实抹去压覆在其表面的尘土,让它重见天日而已。
在数千年前,正值最鼎盛王朝的古埃及,有一位风华绝代的大祭司,他的名字叫做塔希尔。
他是法老王的爱人,四处修建而起的殿宇,耗尽此生写下的情诗,皆都为他所留。
即使不仅是为了他,数千年后的世界也应当知晓这一点。
真是够豁出去的。
蛇杖暗自讽刺王,嘴上说得这么潇洒,过不了多久肯定会后悔。
这个说法并非没有依据,毕竟化为英灵的古代王自己将自己的墓室打开,让无知的后人参观要是让人知晓,这绝对是旷古奇闻。
多奇葩,多丢人,同是英灵的诸位英雄听了,绝对也都要笑死过去。
行吧,他还算是隔着一层,好歹没有自己亲手去挖可这有什么区别么?
蛇杖无论如何都没法理解。
它觉得,自己不管看着这两个蠢蛋多久,都是没办法理解他们所做的毫无好处、对自己只有无尽坏处的事情的。
比如这个不管不顾放开结界的法老。
比如那个已经快要彻底消失了的祭司。
不久之前蛇杖就看着法老王回到神殿最深处的墓室,打开静谧已久的棺木,想要将被蛇杖放在里面的塔希尔的身体抱出来,和自己的遗躯一同安置到别的地方去。
可是,他的手在碰到面容如旧,仿佛只是在沉睡的金发之人的身体时,就在指下的这一存在,竟然如同泡沫一般悄然破碎了。
这具身体是蛇杖凭借自己模糊的印象,自己捏出来,想要给召唤回来的灵魂复活用的。
但现在已经知道了,身体拿来没用,塔希尔的执念只是因为混杂了些许灵魂残片才能堪堪留存,执念消失,残魂没了依托,就会像这泡沫
奥兹曼迪亚斯垂首,伸出的那只手臂仿若变成雕塑了一般,久久维持着一个姿势不动。
过去良久之后他才收回手,染尘的黄金棺内已然空无一物,连能称得上残骸的碎片都未能留下。
或许就是被直接发生在眼前的消亡所刺激,法老王的决心在那一刻变得更加坚定。
他一定要完成这项使命。
缘分与无形的命运让他与爱人得以在千年后重逢,便不应当那般绝情,让他在短暂的得到后,又将塔希尔永远地失去。
余一直在思索,我们生前不得相守,究竟是因为余做错了什么,又或者,我们在哪里把彼此错过。
在离开之前,法老王停在墓室中央,仰首看到的是静静耸立在墓室最前方千年不动的高大神像。
其中一尊神像属于众神之主,代表太阳的拉神。
神注视着人间,知晓一切,主导一切,却从不将某些隐秘的真相透露半分。
若是我与他相爱有错,那您应该惩罚那时尽是肆意妄为,没有考虑过后果的我才对,父神啊。
那一夜,您的目光穿透云层来到人间,果然看到他了吗?
奥兹曼迪亚斯为自己在此刻产生的疑问感到苦涩万分。
他冲动了,不管怎样都不该发问的。可即使是面对满心敬意的父神,他到底还是忍耐不住。
这只是一个毫无根据的猜测。
但奥兹曼迪亚斯还是莫名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在那个万籁俱寂,连灯火都变得哀戚黯然的夜,神的视线抵达人间,顺应了他不知怎么产生的错觉,看到了当时就在那里的某一个人。
一人乘坐着前往圣地的太阳船,身在高不可及的天空。
一人跪坐在同样失色的神像前,停留在昏暗无光的地面。
横挡在他们之间的巨大沟壑永远是无法触及的天与地,无法跨越的生与死。
如今也是。
难道还要再经历一次吗。
法老王不甘地喃喃自语。
他的目光才离开父神,也是不经意间,滑落在旁边颇为不起眼的另一尊神像上。
梅杰德大人。
原来墓室之中的另一尊矮小的神像,属于一位在神话中完全不出名,着墨甚是寥寥的小神明。
奥兹曼迪亚斯想起自己从来没机会亲眼看见,却深知其对塔希尔的意义非同一般的神明大人,同样不禁暗叹:如果您还在,至少还能给他一丝安慰。
没人知道梅杰德大人当初去了哪里。
不对,连梅杰德大人究竟是自己离开,还是无声无息自己消失的更或者它其实并没有真正离开,都没人能够确定。
蛇杖或许知道,但它就是闭紧了嘴,怎么都不肯说。
蠢货从没见过这么蠢的,不止是人,连神也
它只是私下里这般嘀咕,仿佛是要给自己洗脑:难道只要靠近这家伙,就会不受控制地做起蠢事来吗!本大爷绝对绝对不会!
可以这么说,在这里的英灵与蛇,意志都坚毅无比
唔,也许吧。
你在这里盯着吧,余要去别的地方看看。
遗址的正门又可以看见了,法老王的眉头紧锁,忍耐到现在,果真不想再直视下去。
他打算到别的地方随便转一转还能有什么别的地方,金字塔对真古代法老王来说毫无新奇可言。
随便一转,他就带着莫名的烦躁,转到博物馆去了。
也是巧,当法老王过去的时候,博物馆正在开设特别展览。
特别展览的主题人物,是古埃及末代女法老,有埃及艳后之称的绝代美人。
这个展览里放出来供人隔着透明展柜参观的展品,自然全都是与那位绝代美人相关的文物。
法老王正为凡人蔑视法老的尊严,将死后之物放在大庭广众下肆意参观一事愤怒不已之时,匆匆掠过的目光,忽然停顿在展厅的某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