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杖:行!老子懒得跟你废话。
蛇气呼呼地睡觉去了,任由不知不觉混入新建神庙的祭司不管到了哪里都不合群,只日复一日地做着他的祈祷和敬献。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别人不知晓,祭司倒是记着。
因为他还坚持着,每过一年,就打开神秘平板中的论坛,在上面更新一次。
表面书写的是对某位伟大法老的敬仰,只有他自己知晓这里面真正蕴含的是何等的深意,除此之外,不需要任何人来品味。
从少年时期写到如今,在只有未来之人方能得见的地方,堆砌了一个沉默的人类的所有心声。
到这些诗歌大概能有几十首的时候,就在一个似乎极为平凡的日子
蛇杖又醒来了。
祭司听到了它摩挲而来的窸窣声,也听到了它莫名显得怪异的语气。
喂,蠢货。现在你总该死心了吧。
蛇杖说:听到了吗,外面的声音?吵吵闹闹,还有无数烦死人的哭声九十多年,到今天,他死啦。
蛇杖又说:够了吧,你真的够了。他都已经死了,你没了可坚持的理由了。把诅咒放出去,祸害的也是下一任法老,他弟弟的后人那法老小子活了这么久,一辈子都没成婚,也没有后代,勉强算是没辜负你。
既然这样,你也该放心了吧。
蛇杖说的没错。
世间仅有的挂怀之人,在今日逝去了。
祭司的双眼看不见白日与黑夜的更替,却像是能够觉察到太阳的落下一般,冥冥之中感到没有半点星光闪现的漆黑之夜的到来。
太暗了。
他彻底沉默。
正当蛇杖暗暗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个纠缠了数十年的孽缘终于要在此时断绝,它听见许久不曾开口的祭司开口,嗓音喑哑至极:都等到现在了,再等一段时间,也没有关系。
你你特么到底在等什么?!
祭司不回答,在所有人都沉浸在悲痛中的这个夜晚,他独自前往神庙最深处的圣坛,供奉神像。
一举一动,都在绝不逾越的范围之内。
即使此刻神在天上投下目光,也寻不出半点错误。
祭司静静地擦拭每一尊神像,只是其中有一尊,恰好属于在今夜离开人世的那位法老而已。
从此以后,他便再也没有换过停留之处。
时光流转。
岁月飞逝。
王朝也在这数不清的年轮翻转中仓促更替。
由史上最伟大的法老下令修建的神庙经历过一段时间的辉煌,仍旧没有抵御过命运的规则,在某一时刻之后迎来了衰败。
与外的战乱,祭司内部的腐败,整片国土的动荡多种原因汇聚一起,导致拉美西斯神殿在风雨中摇曳,渐渐人去殿空,昔日留存下来的辉煌与财富被离去的祭司搜刮一空。
还留下的,或许只有一个老迈不堪的无名祭司,还有圣坛之上被岁月侵蚀的腐朽神像。
他一年如一日地擦拭着每一尊神像,写着献给某位法老的诗。
太过坚持,太过固执,久而久之让蛇杖都疲于开口骂他,也忘了再问他,你说你自己到底犯下了什么罪,才非得这样折磨自己?
他把昔日浩瀚如海的诅咒都给磨空了,这时候就算他这具空壳宣告破灭,遗漏出去的诅咒几乎等于空气,不会对外界的人民带来任何祸患。
直到这一刻,昏昏欲睡的蛇杖才听到了久违的声音:是时候了。
啥?
我要离开了。
你还会说话?不对,你、你!认真的?!
祭司当然是认真的。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
尽显残破的神庙外,是另一个意义上的风雨飘零。
埃及,这个古老的国家,终于在外敌的侵略下丧失了气运。
末代王朝的统治者,美艳的女王克娄巴特拉斜躺在金玉铺成的塌上,面容惨白而憔悴。
她那无力瘫软下去的白皙手腕上,多出了一道刺目的血印。
为了维护最后的微薄尊严,女王决定用决绝的方式了结自己的生命。
眼镜蛇的毒素渐渐浸入了身体,蔓延向心脏和脑海,还有四肢各处。
我还有什么面目
感觉到死亡渐渐来临,女王的心蒙上恐惧的灰影。除却恐惧,她的心中充斥着的更多是悔恨,与不安。
由昔日法老拉美西斯二世创造的鼎盛辉煌,埃及的命数在一代一代的传承下消磨殆尽,最终,竟以这般屈辱的方式断绝在她的手里。
女王的恐惧与痛苦发自内心,比蛇毒的痛更加难以忍受。
她的灵魂,犯下这般罪孽的她的灵魂,注定无法得到安宁
然而,恍惚间。
克娄巴特拉似乎看到了幻觉。
一道雪白的身影,来到了她的身边。
即使双目被泪水打湿变得朦胧,她也依稀觉得,自己从未见过如此美丽高贵之人,仿若只此一眼,痛苦的心灵都能被洗净。
安心吧,不要恐惧死亡。
在耳边响起的,也是如此温柔的嗓音。
刹那间,女王感到随生命一同流逝的温度,通过被轻柔握住的手重新回到身上,让她无比温暖。
你是
我是一名祭司。
温柔而美丽的人轻声道:无论功过,在死亡面前,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既然无人为你念诵通往来生的咒文,那就让我祝福你吧。
我
温暖。还有从未有过的安稳感。
女王还是没能看清不知如何来到自己身边的祭司的面孔,可她记住了对方如阳光般灿烂的金发,那或许就是暖意的来源。
在幸福之中,她含笑闭上了双眼。
做完了最后的祝福,塔希尔要离开了。
女王的宫殿空荡着,不久之后就会有人赶来。
他轻放下女王逐渐失去温度的手腕,平静而坦然地,走向敞开着的宫殿门口,那里是阳光唯一能够透入的地方。
走到阳光所及之处,只需要十几步。
但这十几步对于独自承受罪孽的祭司而言,迎来结束,却需要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