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哥渐渐慌张起来。
他不怕她闹腾,就怕她不闹腾。
她可以随意打骂他,但不可以不理他。
这无趣乏味的世间,只有小善才能带给他一些生气啊。如果有一天他不再被她看在眼里,那他迟早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小善,小善。”他呢喃着,想要使出浑身解数取悦她的身体,但又不舍得解绑。
多想和她这样紧紧绑着直到天荒地老啊。
像饿狗急于讨好主人,他的语气要多真诚有多真诚:“我错了。”
宝鸾懒得理。
说了不知多少遍“我错了”,嗓子都嘶哑,她仍无动于衷。
班哥逐渐暴躁疯魔,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宝鸾抛弃他的无数种可能。
他双手发颤,脊背微抖,嘴里一遍遍机械地念着“我错了”这三个字,呼吸声好似破烂的风车,诡异而骇人。
宝鸾念着清心咒,耳边听着“我错了”,人一旦心平气和,躺着不动很容易产生困意。
班哥神情魔怔,她看不见,班哥声音嘶哑,她听着都一样。他发他的疯,她睡她的觉,根本不受影响。
直到脸上被水润湿,豆大的水珠一颗颗溅到她的额头、两颊、嘴角。舔了舔,是咸的。
哦,他哭了。
宝鸾慢悠悠睁开眼,无语看着他。
班哥眼睛红红的,被眼泪冲洗后的黑眸崭亮似澄空,可惜这片天空里藏着的不是纯真与美好,而是残暴戾气。
没来得及褪干净的疯狂一览无遗,他幽怨地盯着她,嘴里习惯性地吐出一句:“我错了。”
宝鸾总算肯开口:“错哪了?”
班哥大喜,俊脸贴她:“你说呢?”
宝鸾凝噎。看吧,就知道他这人不可能真心认错。
唉,罢,他有病的,她何苦和一个病入膏肓的疯子较真。
“我要回百里家。”她告知他自己的决定,不是商量,而是知会,“我要去见见我的亲人们,给我的亲生父母上柱香。”
班哥面如寒冬。
他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小善要离开他。
“我不是不回来。”她亲亲他扭曲的脸庞,轻声细语,柔似春风:“你乖,等我回来,好吗?”
班哥答非所问:“李肃是你父母的仇人,我知道你肯定想报仇,所以我毒杀了他。”
宝鸾震惊了一下,很快镇定下来。
她狠狠又亲他一下:“多谢。”
班哥不悦:“就这样?”
“不然呢?”亲他还不好?下次不亲了!
班哥气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么大的恩情,你得拿你自己报答我。”
宝鸾被他这理直气壮挟恩图报的死样子气倒,清心咒默念一遍,耐着性子说:“以身相许不是不行,但我总得去我父母坟前告知一声吧?”
不容班哥反驳,她立时质问:“难道你想和我无媒苟合?难道你只想和我暗度陈仓?你你你……”
想捂胸口装心口疼,无奈手臂动不得,只得大口呼气,娇眉紧蹙:“啊,我心绞痛。”
班哥立马道:“我替你揉揉。”恋恋不舍拆掉一只手的束缚,手放上去。
宝鸾哼哼嗯嗯:“怎么越揉越痛,你存心不让我好过!”
班哥默默转移阵地。一只手能做的事,超乎想象。不费一刻钟,已经见效,不枉他苦习房中术。
趁她情迷意乱之际,往她耳边吹热气:“下个月出服就和我大婚,好吗?”
她的声音像蚊子哼哼叫,凑近了才听清:“……不好……要先回百里家……”
班哥面如沉水,再接再厉:“知道为何我说百里家女郎不好做吗?他们家吃素的,大鱼大肉从此与你无缘。”
宝鸾情动呜呜两声:“……不要。”
班哥蹙眉。不要,不要哪样?
是受不住不要,还是回百里家茹素不要?
第二日天未亮,蟹青色的天,大雾弥漫,永安宫的宫道上,礼部几位大臣被急召而来,入了紫宸殿后的一处小殿延英殿。
俯首见天子,天子威仪如山,一身常服纤尘不染,过于年轻的英气面庞,眼下淡淡两团青影,抬眸睨人,看得人更添几分心惊肉跳。
自太上皇驾崩,圣人火速退位让贤连太上皇的名头都不要,这位新皇陛下展现出的强势与霸道,宣示了新王朝的开始,以及皇权不可撼动的绝对威严。
短短半个月,崔家齐家没落,长公主和其子以谋逆罪论处,皇后和二公主被贬庶人,二皇子三皇子远远就藩,凡是不安现状别有用心的人全都一网打尽。
圣人穷尽数十年没能做到的事,这位年轻天子只用了数十日便已达成——长安城,江山万里,真正唯吾皇独尊。
新皇擅政勤政,不好奢侈不好美色,雄韬伟略,气度不凡,足见未来贤君之路,名垂千古,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