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本部祭司。祭司在部落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为表重视,祭司本人不得不亲迎公主。
这次的迎亲队伍,喀什的心腹几乎都在其中。
喀什体谅他年迈,放慢了一步并行说话:“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六皇子治军有方,竟一点风声都没露。”
他语气不以为然,祭司一听就知道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多说也只能是扫兴之举。
果然喀什见他知趣闭嘴,满意地拍拍肩,笑道:“他去哪关我们什么事?无非是躲起来练他的奇兵,要么就是又突袭了哪个倒霉的家伙。”
说完,远远望见对面几个人影,依穿着打扮,像是两位皇子。哪还顾得上这个老家伙,立马加快步子,振臂高呼:“晋王殿下,二皇子!”
二皇子本已做好主宴的准备,哪想到班哥突然回来,一身精心的打扮也就沦为了陪衬。
唯一一次出风采的机会失之交臂,他实在不甘心,神情难免带出几分幽怨:“六弟前些日子去哪了?不见你人影,我日夜担心,若有个万一,我如何向阿耶复命?你有事就叫哥哥去做,但凡哥哥能做的,万死不辞。”
班哥握住他手,感动道:“二兄疼我,我怎能不知好歹?可真要让哥哥劳心费神,那就是做弟弟的不是了。当日弟弟既领了圣意,一应事宜,自然责无旁贷。哥哥只管安心休整,莫要替我忧心。”
二皇子涌泪道:“你年纪轻轻就挑起这样的大任,怎能不让人为你忧心?你在外那么多年,又没正经进过学,虽打了几场胜仗,焉知军中统领调度之事,与杀敌制胜不同,稍有不慎,折损百万。”
这话说得嘲讽,偏偏语气真诚,眼含泪花,活脱脱一个爱护幼弟的兄长形象。旁边几个年轻点的将军尚未修炼到家,视线乱飘,飘到班哥脸上。
班哥一如既往好涵养,眉头都没皱一下,笑眼弯弯眸含清风朗月:“兄长说得是,日后我自当小心谨慎更甚从前。”
二皇子知道他一向最会蛊惑人心,即使早有防备,却还是没能压住那一丝不由自主想要亲近的念头。
自省之余不禁更为忌惮,恨对面人一身风采卓然,高大匀称,猿臂宽胸,相貌已是生得极俊,偏偏还有一张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什么好处都占尽了,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二皇子道:“你回得巧,正好今晚送一送小善,吃完这餐宴,她就要到别人家去了。”
话音落,二皇子觉得落在脸上的目光好似由水结冰,蓦地散出几分寒气。
笑还是那个笑,春风消逝了,不能再称柔和。话也不说了。
气氛刚静默下来,远处传来一个人的喊叫声,大嗓门硌耳朵,说话的人也不知礼数。
同样都是王爷,一个称晋王,一个称皇子,这是在嘲讽他不如六弟?
二皇子沉下脸,对迎面而来的喀什视而不见,招呼都没打一个,直接往里走。
喀什气愤难当,热情洋溢地跟人打招呼,反倒被人嫌弃了。脾气冲上来,干脆跑到二皇子前头,先他一步入了席。
班哥在人群里找寻宝鸾身影,没有耽误太久,很快看到她。一身霞色裙,玉面乌鬓,清清冷冷的媚。
他好整以暇,阔步朝前,满脸的温柔又回来了。
忽略二皇子几句无伤大雅的揶揄外,这场宴勉强算得上主宾相宜。
行军大总管都在座上了,其他人自然也全到了。京里派来的大臣身领两道按察使的职务,实则是太上皇的眼睛。太上皇既要重用这个孙子,又要防着他。按察使虽是来分权监督的,但这不妨碍他看好六皇子。
和按察使资历相当的两位大臣,分别是圣人和皇后安插过来的。还有些老将领,背后也牵扯着错综复杂的势力。
今晚的践行宴,参宴人士各为其主,差不多朝堂各势力都集齐了。
一场儿戏似的和亲,竟能聚集一整个朝堂的势力,这份难得足以让人感到荣幸,至少从表面上来说,他们全是来送她的。
可是宝鸾今天实在笑不出来,她还能安安分分地坐在这,已经很给面子了。
可惜的是,这份安分不会持续太久。
宝鸾攥着一个小纸包,掌心止不住地冒汗,身体紧绷似弦,神情严肃。
她看着喀什,他眼神游离,有些拘谨,藏金色的胡袍套在身上,散发出几分年轻人的朝气。
她像是第一次才见到他,眼也不眨地端详。
原来这个人年纪并不大,可能没有比她大几岁。
“小善。”耳边有人轻唤,宝鸾望过去,班哥很是不悦,目光沉沉压着她。
干嘛这样看她,看犯人一样。宝鸾才不理,撇开眼又重新回到喀什身上,一边看一边吃,狠狠吞进一大块羊肉。
对于班哥不打招呼就消失十多天,宝鸾是有些怨气的,尤其是这期间她不得不独自应对喀什,心里的委屈总是一阵阵地冒。
今天看到他回来,也不太想和他说话。她得专心点,毕竟取人性命她是第一次。
要是一年前有人对她说有一天她会想方设法杀一个人,她肯定觉得这个人疯了。老天保佑,她那么讨厌齐大郎都没想过要杀他,气极了也只嘴上咒他去死而已。
可一年后的今天,她腰间藏着利器,掌中掩着毒_药。毒_药的效果可能不是那么好,这地方弄点药物不容易,致人死地的弄起来更是难上加难。
有几个夜里宝鸾反思自己,我怎么变成这样的人了?竟然要去取人性命了。
好在她从不和自己过不去,所以才没有因思成疾。理由很好找,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说服自己。
破坏和亲,没有比新郎变死人更好的方式了。虽然有可能换个新郎官继续和亲,但至少短时间内此事必将搁置。喀什的族人会替他复仇吗?当然会,可在那之前,争夺新头人的位子就足够让他们汲汲忙忙了。
至于百官和圣人怎么想?
管他呢。
宝鸾觉得自己像古时的游侠,孤莽悲壮,为求心中道义,明知不可为偏要为之。
她心中暂时没有道义,有的只是她自己。游侠为义,她为己。这真是件不好意思的事。
主人敬酒宾客的时候,宝鸾站出来,这个时候懂得柔婉了,对着班哥美目生辉:“六兄,这盅酒我来敬,好不好?”
班哥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