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闭上眼,似乎疲惫至极。皇后走几步回头看一眼,步履再慢,最终还是出了帐。
皇后的眼泪沾了圣人一身,皇后离开后,圣人看着被皇后揉皱的龙袍,眉头一点点皱紧。
是他太过宽容?能给的,他都给了她。当年的誓言,他不曾违过。
因为这样,所以她才如此自信?动摇东宫就是动摇皇后,宁愿棋行险招,也要更替储君?
圣人不确定,他始终疑心皇后与今晚的事有关,但没有证据。
圣人想到太子,又恨起来。长子,这就是他的长子!
难道有人谗言陷害他吗?难道有人毒计冤枉他吗?难道有人逼他造反吗?都没有。
江南郡公的事,密不宣发。御史的弹劾,也都压下不提。太子的头衔,始终稳稳地落在太子的头上。身为一个父亲,身为一位君王,他做得还不够吗?
圣人心痛难以言表,太子若没有半点不轨的念想,谁又能逼他反?
那么多人看得清清楚楚,带兵闯入的,是太子本人。那么多人听得明明白白,高呼“殿下快逃”的,是太子心腹。
为护驾而来,为何暗中布置东宫亲兵?为护驾而来,为何杀掉强盗后不立即退兵?为护驾而来,为何见伏兵出现有人立即高呼殿下逃命?
腿长在太子身上,没有人能替他走错路。
圣人心里的恨似浪涛翻涌,这份恨意,错综复杂,身为人父的失败沮丧和对长子寄予厚望的心碎哀痛,全都在这份恨里。他无法抑制地将恨意转到其他人身上,今晚的错误,必须有人承担。
侍笔太监连夜下发圣旨,第一批要杀的,是太子之师。从太子开蒙起,到他成人后,所有教过太子诗礼文章的人,无论在任还是告老,全都斩首。
太子误入歧途,是老师没教好。所以老师该杀。
崔鸿崔尚书,也曾为太子之师,因为是康乐长公主的驸马,所以酌情减罚,未曾入狱,革去工部尚书一职,命家中戴罪自省。
第二批要杀的,是太子门下幕僚。不但本人斩首,而且罪及家人,妻女籍没掖庭为贱婢,子孙亦入贱籍发配司农寺。
太子行事不正,是幕僚唆使撺掇。所以幕僚该杀。
第三批要杀的,是太子身边宫人。内宫伺候者两百余人,一一仗杀。外宫伺候者三百余人,施以墨刑,发配各处扫厕抬瓦。
太子心思不纯,是宫人伺候不力,所以宫人也该杀。
一道道圣旨发出去,圣人被伤的心,稍稍好过了些。
全是那些人的错,是他们教坏了他的长子。
天已近鱼肚白,圣人又下一道密旨:“去查查,二皇子三皇子六皇子,最近都做了些什么,太子谋逆的事,他们是否早已知晓。”
原定半月的秋狩,第三日便提前启程回长安。
队伍里明显少了许多人,宝鸾坐在公主凤车里,伸出脑袋左看看右看看,几位兄长的身影全都不见。
李云霄也在宝鸾的凤车里,宝鸾悄声问她:“哥哥们哪去了?”
李云霄横睡软床,毫不在意:“大概去追强盗了吧,昨晚不是有强盗吗,他们肯定去剿强盗的老巢了。”
宝鸾瞅她好几眼,看不出她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试探问:“昨晚那么大的动静,娘娘没和你说什么吗?”
李云霄一问三不知:“她让我嫁人,我躲着她呢,没往她面前去。”从后面抱倒宝鸾,咯吱她:“你困不困?不困陪我玩。”
宝鸾随手抓起一个鲜果塞李云霄的嘴,打趣道:“去寻简世子玩吧,他就在外面,肯定很乐意陪你。”
李云霄哼哼两声翻白眼:“你看我现在不欺负你,所以你就欺负我了是不是?”
其实在李云霄看来,以前那也不叫欺负,她不能纡尊降贵和疯妃生的女儿玩吧?那就只能用另一种方式相处。
再说,她现在对宝鸾很好啊,两个人经常一起玩。也算补偿了。
“你这个小心眼。”李云霄对宝鸾扮鬼脸。
宝鸾吐舌头,用拳头比划心,又指指眼睛:“哪里小,大着呢。”
第82章
秋狩突兀结束,前一晚又历经了惊心动魄的动乱,整夜未睡,困顿交加,加上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家的感觉扑面而来,心里再烦乱,暂时也能压制一二。如旅人疲惫归家,回宫后头一晚,宝鸾呼呼大睡。
一觉睡到第二天正午。
傅姆和此次随侍的宫人也是身心俱疲,倒在屋里补觉。她们中的大多人数心有余悸,睡一会总是惊醒,好在不必当差,断断续续地睡,睡足后也没人出屋走动,都还后怕着。
同屋其他没有跟出去秋狩的宫人,不明就里,笑话人懒骨头,出去几天心野了,大白天躲在屋里偷懒。大家有苦说不出,加上公主交待过,回宫后不要将那晚的事对人说,若有人来打听,说话更要小心。
拾翠殿里,不全是对公主忠心的人。
大家老老实实呆着,话不敢乱说,路不敢多走。
拾翠殿外,公主早就下了明令,无事不得外出,不得和其他几宫的人互通往来。所以外面自然是不敢去的。现在就在自家宫院内,也不敢走动。
不走动,就不能第一时间知晓宫内新消息。
那些背后另有其主的宫人,即便知道什么,也不会巴巴地跑来对宝鸾的心腹们说。
直到第三天晚上,李云霄兴致冲冲来寻宝鸾,无意间说错话,宝鸾才知道,原来她们前脚回宫,后脚就有人去大狱里提人,东宫的属官们,当天就押上刑场斩首了一批。
宝鸾还在担心祸水东引太子会被卷进去时,圣人已经定棺盖论。
她虎地直起身子,惊讶喊出声:“不,不可能!绝不会是太子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