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聂衡之已经清醒了又没有上辈子伤的严重,她又何必给他好脸色,挣扎着要把手腕从他手掌中移开。
可是,季初的动作撼动不了男子半分。直勾勾盯着她的男子仿佛没听到她的冷言冷语,只知道贪婪地看着她,只知道大颗大颗地落泪,浓密的眼睫毛沾了血污,与泪水混合在一起,看上去狼狈不堪。
季初皱眉,用眼神示意下人上前挪开聂衡之的手,可是下人们并不敢妄动。
众人瞧着这诡异的一幕也不敢出声,他们觉得世子还在发癔症,否则怎么会哭。
“夫人,您不妨再哄哄他,让他去治伤。”顾太医也看不明白,但这不妨碍他想要尽快为世子治伤的急切,出言相劝。
闻言,季初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眼中盛满了温情,含笑与男子对视,“世子,你弄痛我了,快松开手,我们回东院治伤去了。”
她指了指手腕上露出的一点红痕给他看,果然黑黝黝的眼珠子就移到了她的手腕上。
下一秒,季初就感受到禁锢在手腕上的力道小了许多,不过聂衡之还是没有松开手。
“世子,松开手吧,他们要抬你去东院治伤。”季初微笑,不厌其烦地用温柔如水的语气又说了一遍。
然而聂衡之听到了也还是握着她的手腕,不怎么痛但挣脱不开。直到顾太医都急的团团转了也没有松开。
“你们先抬世子去东院,不要太高,我跟在一旁。”许久之后,季初先退了一步。
下人们照办,顾太医和陈氏白映荷她们紧随其后。定国公夫人李氏因为惊慌过度,没有跟着过去。
“世子可真是信任姐姐。”一路上,白映荷瞥见前面交握在一起的手腕,想起她方才被世子吓得退开,委屈地开口。
季初听到了毫不在意。此时,她正盘算着是后日离开还是等聂衡之的伤势再好一些后再走。
聂衡之的伤势不如上辈子传说的那么严重,听顾太医所言恢复的机会很大,那他的世子之位和官职应该都能保住,她又何必留下?
潞州的天气要比平京城暖和湿润一些,这个时候她回去还能赶上满院的月桂盛开,桂花很香,桂花糕也很美味。
想起在潞州悠闲舒适的日子,季初的嘴角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梨涡,眸中微亮。
她生的确实不如白映荷美,但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眸以及白嫩清透的肌肤让她看上去十分舒服,尤其是开心露出梨涡的时候,整个人熠熠生光。
“不知道是不是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然而,季初的无视让陈氏觉得失了面子,毕竟白映荷是她的表妹,她小声嘀咕将季初从美好的回忆拉回现实。
现实的一切让季初厌烦,她冷了眸子,“陈氏,管好你的表妹,若再敢打扰世子治伤。锦之,不说世子,等国公爷回京,你要如何向国公爷交代?”
一个是聂锦之的妻子,一个日后是聂锦之的贵妾,这二人他不管谁来管?
“大嫂说的是。”一提到定国公,聂锦之警告地瞪了陈氏一眼,都什么关头了,大哥受了重伤她居然还在胡搅蛮缠!
陈氏呼吸一滞,低下头不敢再开口。就连白映荷,也安分地垂下头。
路途重归平静,他们谁都没注意到方才女子悄然换了称呼,聂衡之不再是夫君是世子,定国公也不再是父亲是国公爷。
唯有软塌上重伤的男子眼中微微闪过一抹迷茫,然而很快又消失了。对了,五年前他离家的时候他们二人仿佛生了口角,女子肯定还在气恼。
不过,这辈子和上辈子不一样了。聂衡之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他重生了。重生在熊掌落下来的那刻,电光火石之间,他咬牙拼尽力气让身体偏了一寸。
就是这一寸,改变了他断裂的脊骨,也抹去了他布满半张脸的狰狞伤疤,更避免了他人生中最屈辱最黑暗的时光。
聂衡之的心中无比感恩上天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尤其是再次睁开眼就看到了季初,他唯一的妻子。
看到季初,他内心欣喜若狂,一切都改变了,他没有毁容,她最喜欢的脸还在,而她也没有离开,就在自己能看到的地方,近在咫尺。
聂衡之贪婪地望着眼前的女子,不舍得闭上眼睛也不舍得移开视线。她还在,她一定会温柔地哄自己,一定会心疼地捧着自己的脸亲吻,她会毫无保留地爱自己。
他依旧还会是那个高傲恣意光芒耀眼的聂衡之,有人宠有人爱的聂衡之。
所以,一见到温柔熟悉的女子,他就哭了,甚至固执地想上辈子一开始她没来找自己一定是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李氏等人遣走了他的亲信,将他扔去了乡下,季初她那么笨,绝对找不到那个偏僻的庄子。
而他的上辈子只能等她找来,只能等待。
***
东院,季初准备齐全,伤药参汤开水布巾通通都有,就连聂衡之躺上去的床铺都是新晒好的,柔软干净馨香。
她做事向来仔细,下意识准备的东西全部是一等一的。聂衡之是个性子挑剔的人,她犹记得聂衡之有一次生病,她准备的衣服不吸汗水,粘在了身上。脾气恶劣的男人非要她给他沐浴洗漱,直到他身上干爽,季初又亲手给他换上了舒适的新衣,温声哄了他入睡,他才罢休。可到了季初去休息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顾太医对此十分满意,心想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不错。他和新上门的大夫交谈了两句,净过手就要立刻为聂衡之处理腿上的伤口。
季初看到他们拿了烧过的剪刀要剪开聂衡之血迹斑斑的下袍,别过了眼试着和握着她手腕的男子商量,“世子,顾太医要为你治伤,我不方便在这里,松开手可以吗?”
聂衡之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似是听懂了她的意思,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不愿松开,摇了摇头。
既然他听得懂,为何不直接开口。季初沉着脸,耐心即将要消耗殆尽,目光掠过他起皮流血的薄唇,微微一愣,神色复杂了起来。
一路几日奔波,难道他滴水未进吗?
她这一愣,顾太医他们已经剪开了下袍和腿上的绷带,顿时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夹杂着淡淡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季初再想走也来不及了,她屏着呼吸看了一眼伤口,脸色发白,长约三四寸深可见骨的伤口横贯了聂衡之的大半个左腿,略微发黑流着脓血。
而顾太医已经拿起了刀,要为聂衡之刮去伤口上面的腐肉……
季初猛地转过头,对上了男子那双往日神采飞扬此时却脏的不行的丹凤眼。
“双青,布巾浸水递给我。”沉默几息后,季初开口吩咐,她终究还是心软了。拿过布巾,她轻轻为聂衡之擦拭眼睛,擦拭因为疼痛冒出汗珠的额头。
擦拭了两遍后,她又换了一块干净的绸布一点一点浸湿男子干裂的唇;之后又端了参汤和最小号的药匙,侧了身认真地喂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