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简直放他娘的臭狗屁!贺兰浑摸出个东西,随手掷出去。
啪,正正好砸中朱獠的嘴,砸得两颗大门牙嗡嗡直响,朱獠哎哟一声捂住嘴,瞧见贺兰浑似笑非笑的脸:“不知道的事,就别胡说八道。”
朱獠想发作,见纪长清不发话,他也不敢乱来,低头一看,刚才打中他的东西掉在地上金光闪闪的,竟是个指头大的金花生。
“给你了。”贺兰浑转回头。
朱獠这一喜,登时忘了疼,捡起来紧紧攥在手里:“金子!好大一个!”
纪长清向前走着,袖子突然被贺兰浑拽住:“道长想打听我,何必听他们胡说?”
松开她叉手一礼:“刑部郎中贺兰浑,身家清白,二十一岁,不曾娶妻。”
桃花眼弯弯带笑看住她:“道长,我喜欢的是你……这样的女人。”
第9章
积雪的微光从高处的小窗漏下来,映得敛尸房中一片惨淡,纪长清迈步进门,见正中的窄床上放着童凌波的尸体,头发剃光了,头皮上裹着几层湿漉漉的白纸,散发出淡淡的酸味。
王俭守在床前,紧张得像个护雏的母鸡:“贺兰浑,验尸这么要紧的事,谁许你带外人过来?”
“不是外人,”贺兰浑紧跟着走进来,“她是玄真观纪观主,这伤口古怪,我特地请她来看看。”
“玄真观主,纪长清?”王俭吃了一惊,眼见纪长清走近了,伸手似是要揭白纸,连忙横身拦住,“不许动!”
纪长清看他一眼,分明是昳丽如仙的容貌,王俭却觉得一股威势猝然压下,心里一下就怯了:“贺兰浑,你来跟她说!”
“道长还得再等一会儿,”贺兰浑解释道,“童凌波头上那个伤口极浅极小,看不出端倪,须得用酒醋浸了白纸蒙住,如果还有内伤淤血的话一个时辰后就能显现,眼下还差三刻钟。”
纪长清转身离开:“时辰到了再来找我。”
“道长别走呀!”贺兰浑三两步追出去,“趁这会子功夫,咱俩对对张良娣的案子。”
纪长清脚步不停:“张良娣之死乃是妖物所为,不需你管。”
“是妖没错,不过道长,宫中戒备森严,若是没人相助,那妖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要害张良娣?还有没有其他人知情?”贺兰浑紧紧跟着,“道长,这件事复杂曲折,绝不仅仅只是捉妖那么简单。”
桃花眼映着雪色,幽光一闪:“况且人心里头,未必就没有妖,我经手的大小案子不下百件,论起捉妖,我不及道长,但若是探查人心,道长怕是不如我。”
纪长清停住步子。捉妖不难,可张惠之死,牵扯到的不仅是妖,更有宫城中无数的人,她自生下来便在道观中,对于俗世人心既不了解也没兴趣,又该如何去探查?问道:“你想商议什么?”
“咦?”桃花眼眨了眨,贺兰浑露出平日里没什么正经的笑容,“道长居然这么好说话?是不是被我这一身正气折服了?”
眼见她纤长手指微微一动,分明又要使那些神出鬼没的招数,贺兰浑立刻认怂:“罢罢,我不说了,道长千万别动手。”
一指前面的公廨:“进去说吧。”
他当先领路,纪长清停了片刻跟上去,青芙几个忙也跟上,进门后只觉得脚底下忽地一软,低头看时,齐着两壁铺着数丈见方的地毯,华美的纹饰中嵌着金银丝,脚踩上去宝光流动,青芙认得这个,是波斯来的上品,一尺便值几十贯,这么大一块,该是多少钱?
贺兰浑走到书架跟前,翻找着卷宗:“道长先前提起桃符,是不是东宫的桃符有问题?”
“假的。”纪长清道。
“果然。”贺兰浑取下一个卷轴,打开递过来,“东宫的桃符由太常寺制作,太子家令负责张挂,等这边事毕,我立刻去审问。”
纪长清低眼一看,是洛阳地图,标着各处坊市城门,又用朱笔黄笔画着许多小圈,贺兰浑道:“这是洛阳城的佛寺道观分布图,朱笔的是佛寺,黄笔的是道观。”
纪长清便知道,他也预备从寺庙入手,追查那个火焰图案,将地图递给青芙:“收好。”
“道长跟我,还真是不见外。”贺兰浑笑吟吟的,从架上又取下一册案卷,“这是蓬娘案的口供。”
纸上密密麻麻记了数十人的口供,纪长清一目十行看下去,迅速拼凑出蓬娘生前最后几天的行踪:辰初练舞,巳初练曲,巳正迎客,客少的日子亥时就寝,客多的日子子时、丑时也未必能睡。
纪长清翻到最后一页,又从头再看一遍,没错,一天十二个时辰,从早到晚,日复一日,蓬娘几乎从没出过凌波宅,除了每月十五和同伴到旌善坊的菩萨寺烧香。
旌善坊,菩萨寺。纪长清拿过青芙手里的地图,贺兰浑连忙凑过来,指着中间一处:“这里。”
纪长清定睛看去,洛水横贯东西,玉带似的水面上架设几座桥梁,西边最大一座名曰天津桥,一头连着北城的皇城端门,一头连着南城的积善、尚善两个坊,旌善坊就在尚善坊东边。
此处距离北市,几乎是小半个洛阳城的距离,北市也有佛寺,蓬娘又何必跑这么远,到南城烧香?
“除了烧香,更多应该是想出去逛逛。”贺兰浑知道她不懂这些,解释道,“她们这些伎人平时被阿母看得很严,想要出门烧香,得先给阿母交一贯钱,既然出来一趟这么难,自然要走远点逛逛,况且去旌善坊要过洛水,走天津桥,那里可是城中最热闹繁华的地带之一。”
纪长清看着地图上从北市到旌善坊纵横交错的道路,微微蹙起娥眉,凌波宅中那些光鲜亮丽的舞姬,过的竟是这样的日子吗?“她们不能自主?”
“不能,身契都在阿母手里捏着呢,”贺兰浑道,“除非能赎身……”
“贺兰浑,”门外一声唤,裴谌走了进来,“童宣一直闹着要见你,我把他带过来了。”
童宣紧跟着进门,两只眼睛哭得通红:“贺兰郎中,我母亲的遗体呢?”
昨夜贺兰浑要带童凌波的尸体回去检验,童宣却认定童凌波死于意外,怎么都不让他解剖尸体,贺兰浑哪里管他?命里正看住凌波宅一干人等不得走动串供,自己带着尸体回了刑部,童宣想到裴谌一向跟他不对付,连忙求到裴谌跟前,果然裴谌一口答应,带他进宫来诉冤。
贺兰浑瞥了眼童宣:“令堂的死因还没查明,尸体正在查验。”
“验尸?”童宣惊叫一声,“谁让你验尸的?!”
他攥着拳,急怒之下说话有点结巴:“母,母亲她是不小心失足摔死的,谁许你验尸?我,我不答应,快把母亲还给我!”
贺兰浑不动声色:“验完之后,自然会送还回去。”
“不行!人都死了,你还要把尸首弄得七零八落,让人死了都不能安生!”童宣扑通一声,跪倒在裴谌面前,“我不验尸,我绝不验尸,求裴公给我主持公道啊!”
“贺兰浑,”裴谌神色悠闲,“此案无人告官,亦没有证据表明童凌波不是意外身亡,除非童宣同意,否则,你不能验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