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的时候,他不那么难受了,平躺在床上稍稍弯头就能看见她趴在自己的胸膛上,咂巴着嘴呼呼大睡。
沈序盯了一会儿。
正午,女孩给他送来一副药,那时他不知这就是她歪打正着得来的琉璃瓶里苦寒散的解药。
“大补药。”女孩扑闪着眼睛。
喝下药后没几天,他的毒便没再发作,那时沈序没什么心眼,没把那药想到多余的几层上去。
他能下地了,也知道了那女孩的名字。
林曦知。
默默记在了心里。
据说人是金屋藏“娇”,沈序现在休养的地方是曦知的秘密小屋,他就是被她藏在金屋里的“雀”。沈序坐在庭中出神,不经意一瞥,那围墙后有一道身影。
曦知把什么东西背手藏在身后,乖巧地看着他,他伸头去拿她就躲,一躲一追,绕着不大的院子跑。
落花簌簌飞扬,飘到了二人的发顶,沈序腿长追上她轻而易举,他拨掉了她发上的残花,颇为骄傲地扬起下巴。
毕竟还是小孩子心性,曦知扭扭捏捏地将东西递给他。
是一幅画,画的是他。
显然画技并不精湛,除了他袍上的玄鸟还算有个形状,其余都勉勉强强算人形,沈序抽了抽嘴角,将画还给她,自己抽了纸和笔。
“我给你画一幅。”他名门出身,画工自是名家教导,当属一流。曦知目瞪口呆地举着他的作品,“哥哥你好厉害呀。”
“送你了。”他道,“留个纪念。”
曦知兴冲冲的点头:“嗯!有这幅画在我就不会忘记你啦。”
八岁的沈序作了一个当时他最叛逆的决定,他不想回去,不想回去打仗。
为什么呢,为什么之前都不敢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想法。
他立在门前,远远地望见小小只女孩跑来。
似乎这一刻便有了答案。
后来的事实证明,起码两年内他的侯爷父亲都没有想过来找他,任由他自生自灭。
挺矛盾的,父亲那么用心培养他,可就在不久前举行的一次擂台会上,他展现了前所未有的天赋,令世人哗然,在此之前还指挥了一场出色的对外作战。
父亲的眼神就变了。
他懒得去思考,费脑子。
曦知噔噔跑到他的身边,一阵风吹起少年衣服,她眼尖指着那只玄鸟玉佩问:“这个跟你衣服上的一模一样哎。”
那是家徽,沈序低下头,将那枚玉佩捏在手里,“是传家玉佩。”
听起来很重要,曦知思索着传家二字的意思,“那以后你要把它给你的儿子吗?”
少年的脸微不可察地红了一红,迅速收起玉佩,咳了两声,“差不多,它…我以后要将它送给,送给我的夫人的。”
“噢。”曦知应了声,拉着他的袖子,“哥哥,你的病才刚好,不能老憋在这里不出去的。”
“我带你出去玩,”她活力满满,“我们要一起做好多好多事情,开开心心地就不会再生病了。”
他有些犹豫。
可是她抱着他的手憧憬地说:“或许你有一天就会回到自己的地方去,我只不过是你生命里最普通的过客。”
“过客也是客,我不要你记住我,我只要你想起我,就能想到自己快乐放松,不再防备别人的那段时光。”她的眼睛干净纯洁,宛如天边的云彩,“就足够了,我们一起长大。”
阳光下,她伸出食指同他轻轻一碰,好像缔结了誓约,七彩的光粼粼散落。
“一起做彼此独一无二的,青梅,竹马。”
第046章
晋阳主公府。
寒风萧瑟, 庭前梧桐叶落满地。昭琼晃着藤椅,数着那飘洋而下的明黄。她软若无骨地倚躺在那儿,表情始终是恹恹的, 像是慵懒又像是没了力气。
她的居所都是薄眠命人精心修整,楼宇雍容华贵,冬暖夏凉, 毫不夸张地讲,超过了她在皇宫住所的奢华程度,摆设的奇珍异宝尽是薄眠从各地求来,给她解闷。
她的陪嫁丫鬟锁月也笑说, 驸马爷待我们公主那是极好, 人过来瞧着我们公主,眼睛都泛着光哩。
昭琼笑而不语。
从成亲, 薄眠是待她不错,她也奇怪, 明明两人不过萍水之交,这桩婚姻可以说是受父母之命。薄眠被冠上了圣上女婿的帽子,实说对他大业无益, 他又缘何对自己百般上心, 情有独钟。
但他却不曾告诉过她, 此番情愫早在数年前就萌芽。
薄眠很忙, 常常出门不见人影, 昭琼一个人顾着偌大的府邸,底下的人都敬她, 管家办事也伶俐。作为主母, 她更像是个甩手掌柜, 什么也不用操心。
薄眠怕她无聊, 回回都给她带好玩的东西,调皮学舌的鹦鹉,拍手叫绝的皮影戏,院子里整日都热热闹闹的,明明薄眠他最喜清净,厌恶这些叽叽喳喳的声音。
不过她开心就好。
不论忙到多晚,夜里薄眠还是会不辞疲倦地回到府里,和她卧榻而眠。有时昭琼没睡着,半眯着眼,望见男人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慢吞吞又笨拙地抬起残腿。
梧州沈序,晋阳薄眠,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冷面杀神,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