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七月讶异,沈序这般避世的性格会答应抛头露面。
她俗,只知道光风霁月的人单是站在那儿,都能让她们倍有面儿。
是你攀高枝也比不了的。
夏莺离村前,又假惺惺地凑过来:“听说薛稷要娶媳妇了,恭喜啊,不知彩礼可送了?”
七月啐:“关你什么事!”
女子接着挖苦:“想来是没送的,欸,你还有曦知妹妹,不是和薛稷情同亲兄妹嘛~每人捐助点,不怕补不上吧。”
“可是,那位姐姐是哥哥的正妻。”曦知用最纯真的表情说最扎心最一针见血的话,“忠贞不二的感情比财宝珍贵多了。”
正妻二字无疑是夏莺内心的刺,她气得发抖。
“咱们的成亲礼可是有这对……金童玉女!撑场面的。”梁七月朝曦知挤眉弄眼,她顿时心领神会,骄傲地挽起哥哥。
夏莺被她们回击得一败涂地,忿忿踩着缎鞋离去。
——
三月初始,红泥绿窗。杏雨濯春尘,拂手闲撷花信风。
远岫浮岚,曦知背着小箩筐早早便敲响了沈序家的门。
这段日子是上山采茶的大好时间,父母在世时曾在牧云村后留有小片的茶山,她思忖着取一半给自己、沈序还有其他乡民们煎茶,剩余的可以上街去卖。
当然她一人那么小力气,估不准采上三天三夜都下不了山,遂来抓个壮丁。
曦知眨巴着亮晶晶的杏眼,像碎揉星河的春水,多情荡漾。
沈序阖了门,顺带捞起了她的小箩筐。
女孩在他身边蹦蹦跳跳地唱着歌谣,轻柔婉转,岁月静好。
然乱世动荡,海晏河清的愿想终究是大梦一场。
沈序十二岁便承父命上阵杀敌,他天资出众,三战成名,由大靖皇帝亲封冠军侯,举国上下无人可比,无人能及。
身居高位,自然更深知权力对所有人的诱惑。
四主共事的天下,永远不得太平。
黄沙蔽日的战场,尸横旷野,他满身血污。
没有声音,没有一点声音,四围是死寂的阒静。
结束了,少年想,所有人都死了,这便是他寻求的和平。
有幸,起码当下,沈序舍弃了病态的和平,找到了想要守护的一方安宁。
茶山点缀着青葱的绿意,惠风送来清香。
曦知拉着少年的手,一步跳两个台阶,她不怕站不稳。
因为她的身后一直都会有哥哥。
她家的茶树田并不大,日落前或许可以采完。
沈序包揽了大部分,因此曦知很快就完成了任务,她抓完蝴蝶,欣赏完蚂蚁搬家,便来祸祸他。
有时她会突然从前一排的茶树里冒出来,顶着片树叶帽,假正经地神神叨叨:“我是守护茶田的茶神,你不曾给我上贡就来摘我的茶叶,我很生气,要给你惩罚。”
沈序已习惯了她的幼稚,乖乖地认错:“茶神大人,小的知错,您要如何惩罚我?”
曦知故作深沉地思考:“茶饼一枚,本神即刻就忘。”
“好。”他笑。
几趟下来,沈序欠了女孩很多很多的茶饼糕点。
黄昏时,茶叶皆采撷完全,沈序拭了拭额角的细汗,抬头。
余晖倾泼,每一株树都开出了金色的花。
他的目光渐渐停留。
纯白蝴蝶振翅,撒下粼粼橘色的波光,绿叶随风摇动,金色的花连成了一片。
粉衫圆髻的姑娘穿行其中,蹦跃着追她的蝴蝶。
暖风拂额发,轻衣吹扬,玲珑的脸庞晕浮绯云,他一唤便应声望来。
眼眸灵动,若溶溶春溪,皎皎明月。女孩弯了月牙眼,笑容明艳甚春晓:“回家咯~”
定格于心,私藏山灵。
转眼到了三月初八,天蒙蒙亮,牧云村便开始热热闹闹地操办喜事。
曦知更是觉都没睡饱,被七月抓来摁进了侧屋,那里围了一圈的妙娘子,你握着胭脂丹寇,她抱着红裙小袄,吵吵嚷嚷地要给曦知梳妆。
据说,出轿小娘也需盛妆打扮才行,妙娘子们画不着新娘,一身技艺无处施展,幸好曦知来了。
她鲜少描眉涂唇,娘子们端摩着女孩的容貌,个个赞叹她是天生丽质的小美人。
待捣鼓完,铜镜前的人蛾眉青黛,双瞳剪水,骨相的柔弱因膏脂粉饰淡淡生出一股别样的妖冶,身旁人俱是看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