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坐中的钟无尘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透过窗棂往外看了看,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他掸了掸衣服上的折痕,出门看了眼旁边谢念的屋舍,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往日谢念这个时辰雷打不动的在睡觉,一年多来具是如此,今日竟是转性了,这么早屋中已然没了他的身影。
钟无尘颇感欣慰,复又回到了自己的屋舍继续打坐。谢念这一年多分外的安分,除了没事喜欢找茬徐芳树外一切都还说得过去,钟无尘也因此毫无疑问的认为谢念是去剑阵中修炼。
修仙之人对时间总是没什么概念,往往一个冥想就是好几天,当钟无尘再次睁开眼,窗外的天边渐渐的染上了红霞,如火似的铺展开来,他动念感知,却没发现隔壁屋舍人的动静,钟无尘这才微微的皱起了眉。
钟无尘放开神识,整个云淬峰都没有谢念的踪影,直接御剑去了主峰。
徐芳树方从大殿里走出来就撞上没甚表情的钟无尘,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钟无尘:“谢念呢?”
“谢子规?”徐芳树也是一愣,忽地恍然大悟,这谎话连篇的狗东西,现在骗人都不打草稿了,徐芳树有些咬牙切齿,“谢子规不是被您派下山去完成任务了?”
钟无尘的脸上一闪而过的茫然,随即恢复淡定,“你可知他去哪了?”
徐芳树有些不忿,“还能去哪,定是在山下的城里……”,花天酒地。
天离门山脚下的城池受天离门照拂,取名天离城,其繁华程度与天离门的名气一般,毫不显山露水,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城池,没有多么繁华的货物买卖,没有便利的交通,更不如紫炎山庄以及千影阁所属城池那般繁荣昌盛。
但谢念却独独喜欢往这里跑,城中凡人与修道之人杂居,但一般修仙之人清高孤傲,很少流连于喧嚣瓦肆,谢念是个意外。
每一座城不乏鱼龙混杂之地,烟花柳巷喧嚣至极,谁都没有想过,堂堂散仙之徒竟会流连于此,彼时的谢念正在当地著名的青楼章柳阁品酒茗香好不惬意。
身旁两位妙龄女子相陪,斟酒布菜,举止大方没有半分逾矩。章柳阁的姑娘们知道,这位自一年前来到这儿的公子,是阁中的常客,长相冠绝众人,举止甚是有礼,出手阔绰,往往只是点俩个姑娘作陪,说是吃饭就只是吃饭而已。以前有姑娘不信故意挑衅,人家坐怀不乱,姑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送到了门外,还贴心的帮她裹上了一层衣服,自此阁中的姑娘安分了不少。
谢念喜欢来章柳阁,是冲着它的吃食来的,在山上饱受方长老吃食的折磨,接触到了这个章柳阁的饭菜简直是人间珍馐。钟无尘给的资源够多,全被他花在吃喝上面,这章柳阁的主事者也很是识趣,吩咐厨子每天变着花样给他上菜。
正吃着,一个身影奔了进来,谢念一愣,但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来,调侃道:“卿卿姑娘怎么今日到我这了,平日里可是见不着人影。”
柳卿卿将提起的裙摆放下,双手置于腹前,朝陪坐的两个人看了一眼她们便识趣的离开,柳卿卿乃是章柳阁的头牌,裙下之臣数众,素来高傲极了,阁中的姑娘总是敬着她。她上前坐在了谢念的对面,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几次想要说什么都被生生的咽了下去,谢念也不理,自己吃的自在悠闲。
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柳卿卿放声说道:“公子,卿卿心悦你已久……”
谢念一口酒噎在了嗓子眼,不舒服的干咳了几声,看着挺正经的一姑娘,脸不红心不跳,眼中的傲气看他像是在看街头的要饭的,喜欢他?可拉倒吧。
谢念不说话,柳卿卿咬着唇,双手不自觉的绞紧桌布,谢念可见的迅速红了眼眶,大滴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谢念哪里见过这个架势,默默的移了椅子往后退。
“姑娘可是遇到麻烦了?”
柳卿卿还在哭,但渐渐的收住了眼泪,哽了一声,她起身跪在谢念的身侧,头微微低垂,“公子救我,卿卿已经无路可退了……”
谢念了然,坐正了身子,似笑非笑道:“这柳姑娘的追随者众,只要一句话,不知有多少人趋之若鹜,谢某不才,除了有几个臭钱,一无是处。”
柳卿卿猛然抬头,眼角还挂着盈盈泪珠,面容苍白,似弱柳扶风,但眼睛亮的出齐,“公子可是天离门中人?”
谢念意外的挑挑眉,他虽平时大大咧咧,这几年也不安分,几乎在各大长老的底线之内把天离门闹个底朝天,但他也不是鲁莽之辈,每次下山总是先把那套标志性的弟子服给换了,免得有心之人找他麻烦。
但如今却被柳卿卿一语道破。
谢念:“柳姑娘心思细腻。”
柳卿卿摇头苦笑,“烟花众人,多会察言观色,公子通身气度不凡又出手大气,定是某个大宗门或宗族之人,公子在此地逗留已有一年,而天离城的大宗门非天离门莫属。”
谢念点点头,没露出什么表情,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在柳卿卿的灼灼目光中慢慢的品了品,“姑娘还是起身吧,地上凉。”
见谢念如此柳卿卿更不愿起身,她也留心过谢念,初见时以为是哪个世家的二世祖,每日流连烟花柳巷,也因此颇为看不起,但因为一次意外见过谢念出手,她便知此人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不堪。她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走投无路,绝望之余只能想到他。
柳卿卿俯身磕头,泫然欲泣,“求公子救我”。
谢念并不想救她,他本身为一方界主,对世界万物万事看的通透,世界上身不由己的人或事多了去了,若是人人都要求他相救,他还能喘的过气来?本就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谢念不想沾染她的因果。他自认自己不是好人,也没有那种烂好心的圣母情结,人活于世诸多不易,谁不艰难?与其依靠不靠谱的外人不如自救。
这么想着谢念也拒绝了他,柳卿卿本就苍白的脸瞬间透如白纸,她咬着牙一手扶着桌角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跪了许久许是腿有些发麻踉跄了几步,柳卿卿朝他点了点头,“是卿卿唐突了。”
谢念看着柳卿卿离去的背影,不由得摇了摇头。
柳卿卿走了,那两个女子便走了进来,一位小声嘀咕道:“怎么见柳姑娘的脸色更差了,跟丢了魂似的。”
另一个附声道:“可不是,姑娘这几天都这样,有时候和她说话都能走神,听人说前几日还有人见她躲起来哭呢。”
另一个不太相信,吃惊的捂着嘴,“怎么会?柳姑娘还会哭?”
“干我们这一行的谁没几个忧心事……”
两位姑娘见了谢念默默的闭了嘴,坐在他身侧服侍谢念用餐,谢念挑眉,状似无意,脸颊微鼓,“怎么?难道有什么是我这个小孩子家家的听不得?”
两个姑娘乐了,见谢念表现的孩子气不由得想要捏一捏,但毕竟认识了一年多,也知道这位公子什么脾性,一位姑娘乐呵呵的为谢念夹了吃的,“也没什么,就是我们这里女儿家所经历的常事,公子可知我们这类人大多靠这仅有的姿色过活,哪里会遇到一个真心疼自己的人,人老了基本上就无人过问,可偏偏有人不信这个邪,一个青楼女子,还要妄想那些不切实际的爱情……”,她叹了口气,“我瞧着最近柳姑娘整日郁郁寡欢,八成就是和他那个情郎有关。”
另一个执着酒壶的姑娘愣了愣,“你又知道?”
她微微俯着身子小声道:“被我撞见了,咱们可要小点声,被妈妈知道了柳姑娘虽是花魁也要遭罪。”
谢念:“是什么人能让柳姑娘青睐有加,我倒是想要看看了。”
姑娘恨铁不成钢的摇头,“贼眉鼠眼,老态龙钟,总之奇丑无比。”
谢念和另一个姑娘哑然片刻,谢念:“现在的姑娘喜欢这款?”
姑娘摇头,颇为惋惜,“倒也不是,据说那人是个仙君,咱们这虽是背靠着天离门,但那些个仙人哪个不是自命清高的,我们寻常人家哪里能得到仙君的赏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哪怕是当一个妾也总好过在红尘中打滚……”,这位姑娘越来越觉得有道理,连同着柳卿卿的行为也多少有些了解和同情。
谢念默然,其实我就很接地气的。除了他天离门几乎是一群想要上天的,以掌门为中心,废寝忘食的修炼,可不是别人眼中的不解风情自命清高么。
谢念托腮继续听着她喋喋不休,不解的打断她,“姐姐所说有理,但既然柳姑娘已经找到心上人了,又为何忧心忡忡,不会人家仙人连一个赎身的钱也不给吧?”
那为姑娘也不大确定,“难不成妈妈不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