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移话题?怎么可能……”
沈清宴严肃了脸色,先把一直隐身看戏的系统关进了小黑屋,接着又不顾沈妄希“我是你老祖宗”的抗议,将他连人带玉佩一起塞进了储物袋,这才挺直身子,看向了薄云意。
“其实我觉得你这样挺奇怪的。”
虽然是看向薄云意,沈清宴的目光却并没有落在薄云意的身上,而是专注地盯着他的脚边,看着他衣袍下方一处没有月光的暗影:
“先把芥子环给我看,接着又把其中物品的来历一一说给我听。其中甚至没有丝毫掩饰,随便一听就能听出来问题……我以为你这么做是有事情想要告诉我,可为什么当我提出问题的时候,你却偏偏要顾左右而言他?”
“如果有什么不想被我知道的秘密,从一开始就牢牢掩饰住不好吗?”
为什么要把破绽露给我看,事到临头却又开始反悔?
在沈清宴的一句句问话里,薄云意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了。他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块礁石一样安静,夜风轻轻吹着他的袍角,掀起浪一样的浅浅波纹,许久,他才轻轻地叹息了一句:
“……因为我毕竟还是很自私的。”
自私?
沈清宴内心的疑惑一闪即逝。不等他开口发问,耳边就响起了薄云意的声音:
“我一直害怕告诉你,我第一次见到你,还是一万八千九百六十二年前的事情。”
——一万八千九百六十二年。
沈清宴被这庞大的数字惊得眼皮一颤,霎时间忘记了未出口的话。他猛地抬头望向薄云意,却发现薄云意如同片刻前的自己一样,刻意避开了他望来的视线,垂下了眼帘敛去眼中的神色。
他在躲避自己的视线!
——他这是在心虚!
沈清宴立刻就知道了这意味着什么。
心虚……从来豁达从来平和从来都是万物不萦于心的薄云意居然在心虚……这也就意味着——这也就意味着他刚刚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他第一次认识“自己”时,当真是在一万八千九百六十二年前!
沈清宴的脑海里“嗡”地一声响,只觉自己最担忧最害怕之事轰然成真,薄云意爱他并非因为他是他,而是把他当成了另一个“他”的替身——
而自己居然还真的爱上他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时,沈清宴不由得抿紧唇,只觉满口都是苦意,哪怕今夏新剥的莲子芯都没有这般苦涩。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想也不想地反驳道:
“一万八千多年?你今年有一万八千岁么?我记得薄云意薄真人今年还不过——”
似乎强调了这一点便能把薄云意与那段一万八千多年的前世经历分开一般。
“薄云意自然是没有一万八千岁的。”
薄云意打断了沈清宴的话,他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才一字一句艰难地吐出了一句话:“……但凌弈尘有。”
他说完了这短短的一句话后便又沉默了下去,神色满是疲倦,仿佛吐出凌弈尘这个名字便已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凌弈尘。
凌弈尘又是谁?
沈清宴确信自己完全不认识他。
他穷尽脑海地思索,试图从自己的记忆、自己的潜意识、甚至是自己的灵魂中搜寻到这个名字的哪怕一丝影子。只要一丝影子就好:只要有一丝影子,沈清宴就能把此刻的自己和薄云意口中的“当年”联系起来——
——然而没有,一分一毫都没有。
薄云意还在说话,沈清宴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忍不住轻轻将背靠在了身后的一棵枯树上:他不得不如此做,因为此时此刻他身上连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了。
整片林地里寂静得没有一丝响动,只有薄云意的声音响在寂静清冷的月光里,带着一丝不自然的沙哑:
“也许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本该有一个凌弈尘的。他散修成道,少年筑基,百岁得长生,千年不到便飞升……算起来现在已经是神仙中人了,而且是地位很高的神仙中人。”
“他本该早早得道,他本该腾举飞升,他本该高高在上,他本该长生久视。”
“……他这一世本该凌驾九霄、目下无尘。”
林地上的两人安静了许久,终于沈清宴轻声吐出了一个词:
“本该。”
“是的,本该。”
薄云意缓缓闭上了眼。
“我知道你不认识凌弈尘,这个世界上也不可能有人认识凌弈尘,因为凌弈尘早就已经不存在了……彻彻底底的不存在了,从过去到未来,从最初到最终,整个世界千千万万个位面里再不会有一个凌弈尘出现……只有薄云意。”
“只剩薄云意。”
“这是逆转时空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轰隆!
在“逆转时空”这四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朗月清空的夜色里忽地有一声霹雳炸响。沈清宴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那瞬间他似乎看见有一道黑色闪电自天而降,喀拉拉劈在了薄云意的身上。
薄云意被劈得身形一晃,却没有闪也没有躲,他终于转头望向了沈清宴,可沈清宴情愿这一刻他没有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