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曦瞧着她, 仿佛看见了当初刚进宫的自己, 心尖不由抽疼, 声音放得更加和缓:“你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边说边伸出手,想去牵她的手安慰。
指尖才触及,一直安静不动的云旖却似惊弓之鸟般,手猛地颤了颤,飞快缩回去。抬头直盯着元曦瞧,杏眼张得滚圆,瞳孔在眶里微微轻晃,盛满不安和惊恐。
元曦忙停下动作,不敢再动。
云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忙启唇要致歉。
边上却传来一声冷笑,“谁碰你都不行,只有那孟之昂可以。到现在还随身带着他的东西,是打算为他守一辈子寡吗?”
云旖睫尖一颤,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抿唇重又低下头,捏拳踟蹰良久,才道:“这不是他的瓷瓶,是父亲留给我的……”
声音极小,却满是不甘和委屈。
云雾敛心头趔趄了下,忙张嘴道歉。
云旖却没搭理他,只转身径直朝山庄大门去,一次也没回过头。
相识这么久,第一次见她这般强硬,且还是在云雾敛面前,大家都情不自禁小吃了一惊。
小桃背着包袱小跑着跟上去。
元曦狠狠剜了云雾敛一眼,也跟叶轻筠一道追过去。
剩云雾敛一人空抬着右手,站在那片碎瓷旁独自吹西北风。
鹿游原哼笑了声,抬起手肘撑在卫旸肩头,散漫地把弄着手里的马鞭,意有所指地说:“这失魂落魄的模样,我怎么瞧着这么眼熟?似在谁身上看到过?是谁呢……哎呀,怎么一下想不起来了?”
他不住抓耳挠腮,一副想不到答案,很是苦恼的模样。
可瞥向卫旸的眼神,狡黠笑意呼之欲出。
分明还在为方才的“罚俸半年”耿耿于怀,借题发挥,携私报复。
卫旸也笑,却完全不上套,只垂眸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袖,不紧不慢道:“想不起来也无妨,天生我材,各有用处,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孤这样过目不忘的。你若实在想知道,改日孤让元元去寻那叶姑娘商量一下,让你切身感受一下,不比你在这绞尽脑汁还没个结果的要好?”
说完,他便甩开那只搭在他肩头的手,嫌恶地抬手掸了掸,负手信步朝山庄大门走去。
素白绣银线暗纹的下摆在风中绵绵开阖,如浮云萦绕脚边,飘飘若仙。
鹿游原却是被焦雷劈中般呆若木鸡,简直不敢相信,短短一盏茶的工夫,他不仅丢了半年俸禄,连好不容易寻来的未来媳妇儿也岌岌可危。
“姓卫的,你还有没有良心啊!我为你出生入死这么多回,你居然……”鹿游原龇牙跳脚,恨不能上去咬他一口肉下来。
卫旸没回答他的质问,却是用实际行动向他证明,良心这东西,他的确是没有的,“以下犯上,再罚半年。”
鹿游原:“……”
很好,都毁灭吧。
*
元曦来芙蓉城的时日虽算不得长,可经历之事都快比别人一辈子所历之事都惊险刺激。
云旖亦是如此。
短不过十日,又是被自家夫君送去庄子,又是忽然同皇家搭上亲,她像是从地狱猛然回到云端,缥缈得不敢相信。直到现在住进这金碧辉煌的屋子,她都如坠梦中,没什么真实感。
贺延年打发人过来侍奉,她也诚惶诚恐,不太敢接受。
元曦知她心底的不安,也知这事急不来。
横竖外头的事有那几个臭男人打理,也无须她们操心。她便打算这段时日和叶轻筠一块好好陪着云旖,直到她心里的疙瘩解开为止。
放下行囊稍稍休整,元曦便迫不及待叫上叶轻筠,拉着云旖一道去汤泉里头泡一泡。
冬日昼短,申时刚过,日头便有西坠之势。
晚霞灿烂如锦,自西向东由红转橙,乘着云朵在穹顶翻涌成浪。倒映在底下的澄澈汤池中,一时不知是天在水,还是水倾天。
元曦换好泡汤泉的薄衫,从屏风后头出来的时候,叶轻筠早就已经在池子里惬意地闭目养神。
云旖抱着换下来的衣衫站在池边,眼里满是向往,又绊着步子不敢向前。
元曦在旁边打量了一会儿,含笑过去牵她的手。这一回,她倒是没躲,只是还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人。
能不像方才那般拒绝人,已经很不错了。
元曦稍松一口气,笑容越发灿烂,“你别怕,这里没有外人,就咱们仨。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没有人会说你什么?”
“就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该好好放纵。”叶轻筠翻了身,趴在沿岸堆垒的圆石上,跟着帮腔,“都别拘着啊,谁拘着我就不理谁。”
元曦忍俊不禁,“还不理谁,几岁了?幼不幼稚?”
叶轻筠轻哼,“那也得分跟谁比啊?”目光自上而下扫了她一眼,笑容意味深长,“跟郡主比,我确实幼嫩了些。要不怎么说太子殿下都拜倒在您的石榴裙下呢?”
元曦脸颊一烫,捏紧松垮的衣襟,脚伸进池子里朝她踢水,“就你话多!”
叶轻筠猝不及防被扬了一脸水,也不甘示弱,边扭头躲闪,边扑腾小手还击。
一时间水花四溅,欢笑声也不绝于耳。
云旖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