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他捡起地上那串奇楠珠子,放在掌心,就着灯光翻来覆去地看。手腕来回翻转,袖底随之滑出一串奇楠珠子。
元曦不禁“咦”了声,“这佛珠不是在你手上戴得好好的吗?怎么会……”
她看了看卫旸的手腕,又瞅了瞅他掌心。
两串奇楠珠子,做工却一模一样。就连上头的琥珀坠脚,以及珀体上的字迹也如出一辙。
唯一的区别就是,卫旸腕上挂着的珠子,琥珀上刻着“慈悲”;
而从停云苑里无意捎带出来的这串,珀体上则刻着“感念”。
元曦由不得拧起眉心,越发恍然,“你这串珠子,是哪里来的?”
卫旸微微哽咽,嘴唇明明张开了,却无端发不出声。喉结在灯下滚动了许久,他才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是我母后留给我的。坠脚上面的字,也是她亲手刻下的。”
夜色无垠,月光空茫,整个芙蓉城的冬日都透着一种空寂的苍茫。
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其中,没一会儿,就被拥挤入窗的夜风给吹散,留不下一点痕迹。
可却是在元曦心里落下了分量十足的一笔。
她整个人都晃了一晃。
先皇后大章氏亲手刻下的奇楠珠子,为何会从云旖居住的卧房里被找出来?
一个荒诞不经、又莫名可信的猜测像雨后春笋一般,在她脑海里“蹭蹭”冒芽,一发不可收拾。
元曦咽了咽喉咙,木讷地看向卫旸,紧张地问道:“五年前,你派人调查云雾敛身份的时候,可曾查过,他妹妹到底是不是云家亲生的?”
*
芙蓉城地处偏南,甚少落雪,便是真下了,也只是毛毛的一点,成不了气候。
可今日不知是怎的了,一大早,穹顶便彤云密布,到处都阴沉沉一片。本就萧瑟的冷风,也随之多了几分刺骨的味道。
过了午后,竟真的飘起雪来,越下越大,恍如飞絮。
大街小巷上叫卖的摊贩,慌忙将自己的摊子收起来,匆匆往家赶。往日车水马龙的街市,一下变得寂静无声。只剩北风裹挟着落叶,打着旋儿从空旷的街头飞过。
像这样的天,都不会有什么人来。
西市的一间小酒肆里,堂倌靠在柜台边上打呵欠,也想打烊回去歇息。
转念想起二楼雅间里那位烂醉如泥的客人,他顿时又头疼不已,指尖敲着桌面,正琢磨要怎么把人弄走,就听外头传来马车渐近的声音,很快停在酒肆门前。
车帘撩开,下来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人一袭白衣轻胜雪,通身无甚装饰,瞧着清贵淡雅,可周身的威压却愣是能压得人心肝乱颤,大气都不敢喘。
可转头面对身旁的女子,所有威压都瞬间化作了绕指柔。婢女要给那位女子穿滚了一圈雪貂毛的披风,他还接过来,亲自帮她披上。
自远处望去,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芙蓉城里的达官贵人了,堂倌也是见过不少,但这样好看的两人,他还是头回见。
愣了片刻,他才连忙跑出去招呼:“公子打尖儿还是住店?咱们这里新出窖了一坛女儿红,公子可要尝尝?”
更多的话语还在他口中没出来,男人却已抬手打断道:“不必。孤只是来找一个人。”
堂倌还在琢磨,这“孤”是什么意思,男人就又冷笑着开口:“把你们这儿的醉鬼马上给孤拖出来,否则孤就把你拖去坛子里酿酒。”
堂倌猛一激灵,魂当即吓没了大半。
第73章 询问
自从那日在驿馆同卫旸他们分道扬镳, 云雾敛便一直在这间酒肆里买醉。乾坤颠倒,将昼作夜,不知今宵是几何?
因着他一直霸占着雅间,惹得店里其他客人不悦, 时不时就要吵上一架, 闹得整座楼都鸡犬不宁。
老板和堂倌都很是不喜, 过来撵人。他就直接甩银票, 一百两一百两地砸, 把他们砸得心服口服。背地里骂娘,当着他的面,他们还是得靦着一张笑脸毕恭毕敬地伺候。
这些事, 云雾敛心里门儿清, 也跟他们一样瞧不上这样颓废的自己,却实在没心情搭理。
他是神医,世间一切疑难杂症,他都能药到病除。
唯有这心病,不自医。
他也不是没想过要离开, 像当年那样一走了之,换个名字,换个活法儿重新来过, 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偏就是这回, 他双脚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去。
-“云雾敛,你还是不是男人?当初你杀完人,就拍拍屁股走了。自己是爽了, 痛快了, 可曾想过旖儿该怎么办?
-“她一个弱女子, 孤苦无依, 又要给自己的父亲守孝,又要应付你的仇家,帮你擦屁股。若不是遇上我,她就要被卖去秦楼楚馆。这会子你见到的,可就是她的坟冢了!
-“旖儿现在过得很好,我会代替你这个没用的哥哥,好好照顾她一生一世。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
那日孟之昂的话语犹在脑海中,像是恶魔趴在肩头低语,挥之不去。
云雾敛仰头将杯中剩余的残酒一口饮尽,五指骨节“咯咯”作响,杯底的冰裂纹都隐约显出几道真实的痕迹。
伸手拎过酒壶还想再倒一杯,壶里也是空空如也。他不耐地“啧”了声,就空酒壶随意丢到一旁,扯着干哑的嗓子朝门外喊:“来人,那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