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和东宫不对付,这不是什么秘密。章皇后这般费心巴力地想往卫旸身边塞人,自然也不是为了给他延绵子嗣。说白了,不过是想光明正大往东宫安插眼线罢了,上次的章夕樱就是。
可惜卫旸没瞧上,还把人打发去了大渝和亲,无异于给了坤宁宫一大嘴巴子。
懂分寸的人都知道该收敛了,熟料章皇后竟没死心,甚至还让郡主帮忙挑……
分明是想借郡主的手,把上次挨的那一巴掌给打还回去!
能在宫里头混出名字的,都是人精,知道这会子闭嘴为上,都纷纷缄口不言;也有那爱好和稀泥的,在旁边附和:
“不愧是皇后娘娘,体贴又细心,就是比咱们几个强多了。”
“皇后娘娘这般深思熟虑,也是为了给太后分忧,可谓孝心一片。太后以后在北苑住着,也能放心不少。”
“都说天家少有和谐,臣妾却觉未必,不过是少了像太后和皇后这样,能无私奉献的人罢了。”
……
恭维的话语层出不穷,两头都夸,谁也不得罪。章皇后自矜身份,听了也只笑着自谦。这一唱一和,重新把堂屋里的气氛炒融洽。连汝宁都难得站出来,奉承了太后两句。
却是没一个肯帮元曦说话。
元曦依旧低眉垂眸,看不出什么情绪,宽袖底下的一双手却是紧紧攥在了一起。
若说过去,她对宫廷之中的虚伪和阳奉阴违,只是略有感触,那这段时日,她当真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嘴上说着为你好的人,并不是真心为你着想;不停说好话哄你开心的,说不定就头就在别人面前,把你损个体无完肤。
就连旁人的终身幸福,于她们眼中也不过是交易的筹码,令人作呕!
-“待这件事情结束,我便去请旨赐婚,好不好?”
那晚的誓言犹在耳畔,元曦不由沉出一口气,仰头正想驳斥,却听外头小内侍高声唱道:“太子殿下驾到——”
众人一惊,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霍然呆在原地。
元曦也惊得不轻,不可思议地转过头去,又不可思议地看着男人踩着落日余晖,一步步朝她走来。眼里还带着操劳的疲倦,可瞧见她,便顷刻间流光溢彩。
那一瞬,外间的霓霞都似褪了颜色。
元曦避无可避地被迷了眼,以至于人都走到身边,同她并肩而立,她都还恍恍然,如在梦中。
他还真来了?可是为什么?
他是太子,千秋节这么大的事,他如何走得脱?这个时候祭天之仪还在继续,他不是应该在前朝,陪建德帝的吗?
太后似也有这样的疑惑,待卫旸行完礼,便问他:“怎的有空到哀家这里来了?”
卫旸平静道:“孙儿有日子没见皇祖母了,祭礼结束,就顺道过来请安。”
太后“哟”了一声,似笑非笑道:“那你这道可真够顺的。”
都绕了有大半个皇城了吧?待会儿还得去奉天殿参加晚上的寿宴,又得绕半个皇城,一整天都累在赶路上了。
从前可没见他这般孝顺。
睇了眼底下并肩而立的两个人,太后莞尔一笑,没再多说什么,只朝曾嬷嬷手里的图册抬抬下巴,道:“皇后说要给你挑选太子妃,正好你人来了,过来看看吧。”
卫旸闻言,顺势看章皇后,眼神轻飘飘没什么力道,却是在她心头重重敲打了下。
她为何要挑今日给卫旸说亲?还不就是想趁他不在,自己好借太后的东风,来个先斩后奏么?现在这般直截了当地把事情摊在明面上,叫她怎么自处?
没得她目的未达成,又叫卫旸记上一笔。
然卫旸这回却出奇地平和,没冷嘲热讽,也没痛下杀手,只朝上首一礼,云淡风轻道:“多谢皇祖母的好意,孙儿心领了。只是孙儿心里已经有中意的女子,旁的人,孙儿实在瞧不上。”
用着最平静的语调,说着最惊天动地的话,满座都似被焦雷劈中,怔得目瞪口呆。
心里有人了?谁啊?怎么一点儿风声也没有?
一时间交头接耳声在各个角落响起,念着有太后在,大家都还知道收敛,可仍像是一群麻雀在叽叽喳喳。
连太后都颇为意外。
那日卫旸上山为小丫头求情的时候,她已经觉出两人之间的不一般。可她的孙子,她太了解,脾气比牛还犟,便是将他吊起来毒打一顿,只怕也不会承认。
今儿是中了哪门子邪,不仅认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夸口,一点不知道遮掩?
这可一点也不像他……
太后颇觉新鲜,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了一遍,悠悠地“哦?”了声,明知故问:“那是谁家的姑娘啊?预备什么时候办事?”
在座的也都噤声,竖起耳朵。
卫旸却低头勾了下唇角,怅然道:“人家没瞧上孙儿。”
语气无奈,又百般眷恋。
他话音落定,屋子里也跟着安静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说话,只剩接连不断的抽气声,仿佛随时都会有人吓得直接昏厥过去。
没瞧上?没瞧上?!
那可是卫旸啊!文韬武略,权倾天下,多少闺秀做梦都不敢奢望的檀郎佳婿,居然还有人瞧不上?
这得是哪重天上的仙女啊?
议论声越来越大,即便有太后在,她们也收敛不住内心的兴奋。眼里八卦的光芒,都快比落日还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