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广和的唇瓣动了动,似乎想要开口阻止他。却冷不丁叫叶慕辰将头摁在赤/裸胸膛前,那温热的肌肤触感夹杂了白雪的冰凉,激的他一瞬间失去了言语。耳边却听叶慕辰继续以略带暗哑的声音与他道:你从不知道我那十万年是如何过来的。你问我,只是因为你不是我,亦从未当真以极情为最终归途。帝尊
那一声帝尊,沉闷地自叶慕辰胸口传递出来,振动的南广和发丝轻颤。南广和微微抬起头,侧首,略带鼻音地问了他一声:嗯?
叶慕辰于是叹息,又缓缓地道:帝尊,你不懂。
一问一答,一字一句。竟赫然与万年前道争即将爆发的前夕,于三十三天凤宫外白玉桥边,昔日帝尊崖涘问广和的一模一样。
那一年,是崖涘问仍是凤帝的南广和,你究竟为了什么而淹留于此,踟蹰不肯行那一步,不肯与天论道,问鼎那至尊之位?
那一年,是南广和漫然而又叹息地答,帝尊,你不懂
如今万年光阴倏忽而逝,究竟是谁懂得,谁不懂得,万年前那一场惨烈的道争大战中他们又做错了什么,都已不能回顾。
于是南广和亦像当年崖涘答他那般,默然地,笑了一声。这声笑惊动了白雪皑皑,惊扰了温暖裹住他的这具怀抱。南广和双臂揽住叶慕辰的脖子,身子往后轻仰,及地青丝长长垂落于雪地中,朱红色长衣灼灼如同一团耀眼的火焰。
南广和望向叶慕辰的眼眸,笑着道:陵光,吾不懂得情,只因为吾没有心。
这句话,原是崖涘当年答他的。
万年前,在凤宫前一问一答,两位同样生而为神的相交数十万年的挚友隔着一道敞开的殿门,第一次这样残酷地直面本心。
那一日,崖涘在他振衣离开后,叹息了一声,道,凤凰儿,你嫌弃吾不懂得,叛你而入了无情道。可是你又何曾站在吾的位置想过一回,吾本天地之灵,天地生我,可是此方天地并未给我一颗心。
昔日话语声袅袅,于这一座封锁了万年前无数骸骨的冰雪炼狱中,南广和闭眼轻轻吻了吻叶慕辰的白眉。道,叶慕辰,你我都不曾错,只是我们却一直都在错。
叶慕辰拥住他,缱绻回吻。
大雪纷飞中,于万年前道争失败者遗留下的遍地尸骸中,他们吻的那样灼热,却又都感受到了无望。
那无望,曾于万年前拖的崖涘发狂,下令诛杀天地间一切极情道修者。于铁马金戈中,漫天飞舞的都是神之泪,众生以血祭了苍穹。
然后,于万年后,失却了一颗天生五色琉璃心的南广和那样难过地吻着叶慕辰的冰凉唇角,语声缱绻,无望地望着他赤色双眸道:叶慕辰,对不起,孤没有心了。
叶慕辰的泪落下来,与雪水混在一起,就像是十万年深爱,于此际一并打入三十三天外的这一重重炼狱。
从此后,再无力回望。
殿下,叶慕辰唇边却挂着笑,温柔地回吻,轻轻啄在南广和的眉、南广和的眼角,一寸一寸地移下去。他就是那个跋涉了千万里的旅人,于此刻终于渡海而来,跪在冰天雪地中,倾心膜拜他的神灵。
没事儿的殿下,叶慕辰温柔地安慰他,默了默,又嫌弃自己不会说话,怕引得这人更为难过。于是他又道:臣有心。
他将南广和的手按在赤/裸胸膛,沉声道:臣的心中,都是你。所以你便是臣的心,便是臣的道。臣以毕生之勇,逐你而行。所以没事的殿下,你便是我,我便是你。臣将这一颗心给你,虽然不能替代殿下你的一颗天生五色琉璃心,但是
叶慕辰踟蹰,他也不知道没了五色琉璃心的南广和会如何,这些时日以来,无论于下界凡尘还是于此际天宫,南广和都肯与他交颈相缠,像书中所谓的一对真正的爱侣那般。按照书中所述,他叶慕辰应该觉得圆满,可是他却清晰地察觉到,他的道,仍在渺远之处,那拍岸的海潮声依然响彻耳际。从未曾放过他。
于是叶慕辰又闭了闭眼,停下来,重新将怀中人拥抱的更紧。
他不会安慰,亦不知如何安慰。
便连他自己,此刻也察觉到了那弥漫的无望。
南广和投在他怀中,两人相拥,拥有无上荣光,可与此方天地同寿。可是便连眼下这个拥抱,都逼的两人于同一个时刻,在唇齿交缠间,落下了泪。
第146章 黑海4
南广和将头沉埋于叶慕辰的胸前, 听他胸膛内传递出的怦怦心跳声,在发丝交缠间落下了一滴神泪。
广和的泪,于漫天飞雪中起了涟漪, 有冰雪在云团深处孕育成一场更为酷烈的风暴。
狂风吹动叶慕辰的发丝, 俊秀脸上皆是斑驳泪痕。
他以赤/身裹住南广和, 轻声道:殿下,我们一同去那座黑海吧。
他并没有提及炼狱二字, 因惧广和不喜,怕触及殿下的伤心往事。因此他只是轻声地、以一种极为卑微的语气,摩挲广和耳畔, 语声低沉而又温柔, 道,殿下,你我总要去面对的。三千年前, 臣没能陪你走到最后, 留下你独自一人,于这三十三天中叫众人欺压。这次, 再不会了。
南广和微微侧眸, 绝色凤眸中仍有盈盈泪光。他望向叶慕辰那双叫泪水染成赤色的双眸, 良久,轻轻颔首,语声低至不可闻。好。
发丝垂下来, 遮住他无双的眉眼, 徒留下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那声叹息打着旋儿,飘零于冰天雪地中, 与万年前来自极情道众生的累累白骨同做了一处,无归途, 只有不甘与沉郁。
万年前,三十三天上下所有极情道者皆遭到驱逐,朱雀上将在接到来自帝尊崖涘第一道遣令时当众撕成碎片。随后便是第二道遣令,第三道,第四道一共一十三道遣令,命其返回第三重天,不许再滞留于三十三天凤宫中为随侍上将。朱雀那日单膝跪于凤宫中,跪在凤帝脚下,沉声问,帝君,你要我走吗?
当是时,面貌十三四少年郎的凤帝那时仍睥睨天下,闻言笑答道,你若肯留,便留下。若想走,吾不留你。
于是朱雀执刀,愤然出了凤宫外,竟然当场斩了下达遣令的属官,然后一路孤身杀入白玉阶梯最高处,血染白玉宫。
帝尊崖涘雷霆震怒,唤来十二常侍将军,将朱雀拦截于白玉宫的门前。朱雀以一对阵十二,将白玉宫中十二位常侍尽数斩杀于阶下。
消息传至凤宫中时,凤帝正独自跷脚坐在廊下喝酒。听得青鸾匆匆挎剑来报,手中琉璃盏一松,啪嗒坠地,澄碧色的留仙醉洒在凤宫赤金色铜地上,赤色与碧绿交织,像极了洪荒神谕中鸿钧老祖临去化道前曾交予他的赠言有神陨落前,赤血化碧,天杀局。
那日朱雀玄衣染血,墨青色长发迎风扬起,俊秀眉眼间只剩下漠然。一次次,漠然持刀,斩。
长刀落下,便是一条又一条的生灵性命。
众仙从不知晓原来这位朱雀上将陵光如此嗜杀,竟能在三十三天,于新任帝尊崖涘眼皮子底下,当众叛出。
那日众仙将朱雀团团围住,却无一人能奈他何。
凤宫中大批修炼极情道的羽族蜂拥而至,天空中翠羽斑斓,三十三天一时沦为修罗场。赤色、碧色、绛色的血,将那条通天的白玉阶梯染成七彩。
那一日,凤帝将麾下所有羽族招至大殿,命其自择其道。若愿意一战的,便去寻那头朱雀。若不愿,亦不可再留在他凤宫中,须另择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