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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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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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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广和将手放在桥梁上,略踟蹰了一瞬, 到底没忍住,扭回头又自身后极目远望。金色瞳仁内光芒大盛,目光可投射于数千里之外。可见到三十三天众多追随者在白玉宫前打扫战场, 崖涘所化的黄赤色忘川河水终于尽数涓滴流入地府幽冥血瀑之下, 见苏文羡与东方楚吵架后扭头离开了那处,又见到娑婆沙华林。

南广和屏住气,仔细地放开目光朝那片碧叶如华冠的娑婆沙华林窥去, 依稀可见得那头被他一时情热偷欢时弃下的初生小凤凰仍在啾啾地抬起脑袋好奇地四处张望, 十几个他在战场上俘获后用缚仙索捆了扔在树下的仙帝们背靠背愁眉苦脸地叹气,然后叶慕辰叶慕辰仍是那身打扮, 赤膊上身, 手中挥舞一人高的长刀, 一声不吭地在娑婆沙华林极偏远的角落发疯。

可怜那个角落里的娑婆沙华树便遭了无妄之灾。刀锋森寒,挟雷霆万钧之势,每一刀落下去便是成片碧叶纷纷落如雨。也幸得娑婆沙华是神树, 经得起这厮发疯, 只是摇落碧叶,枝干在风中颤抖不休, 却到底没全部倒下。

南广和见到这一幕,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只恨不得将朱雀这厮捉到眼面前,提着他当面啐一口。

便连这凤宫前的风,都是暖的。

南广和收回神通,再次将目光投射于眼前的九十九座连绵白玉桥,看向流云彩霞缭绕中的旧时宫阙。依然是煌煌赫赫的金顶碧青色琉璃瓦,依然在檐角下悬无数奇珍异宝,风一动,檐角下悬的珍宝便应和殿前编钟一同叮咚奏响上古乐章。

宫阙之上,却再也没了昔日盘旋的百雀雕像。

那百雀神将,多数随了万年前那一场道争浩劫陨落。大半都化作了往昔史书中记载的图册与寥寥数行介绍,那些鲜活的生命,消失于浩如烟海的书籍文字中,再没回来过。

再无人记得他们昔日曾翠羽斑斓,风起时,曾翱翔于碧海青天之上。

南广和将一只玉雪般的手放在身侧白玉桥梁的栏杆上。栏杆上,有鲜艳的朱砂色泽,绘制出百鸟朝凤处的凤凰眼。

南广和垂眸,脚下流云漫卷。就像是隔了万年时光,这里的每一草每一木都在流云浸泡中染了尘霜。

又好像,这里一切都没发生过。

他还是他。

还是那个漫然笑着赤足奔跑于林间驾云车驰骋星空的十三四岁少年郎。

时光这东西,将一切都染的陈旧。

南广和终于还是抬起脚,缓缓地沿着层叠迢递的流云走到凤宫门前,白云自脚下绵柔生起,淹没了他腰部以下。

足下云靴带有云雾中的湿气。

像极了某年某月,那一场黑梦中的磅礴暴雨。

凤宫前寥落无人迹,玉雪般的手指按在铜环上,发出清脆的铛铛声。风打着小旋儿,撩起南广和鬓边长发。他就那样随意披着一件朱红色长衣,推开凤宫大门,缓缓走入这个距今已有万年不曾踏入的宫殿。

殿内陈设却还依然如故。辽阔的殿堂,脚下以赤金色一整块铜壁铺地,四面皆是白色轻纱,空荡荡的,人走入其中甚至会传来回音。穹苍顶部高悬于头上,漩涡似的星云在殿堂顶端不住地随光阴流动,汹涌的,不甘心的,从过去一直奔向未来。

时光就像是凝滞了一样。

于独处的时候,南广和就那样跷起一条腿,坐在穹顶下的一处角落,盘踞于高处,就像坐在一座极高的楼,垂眸看向云海深处的众生。

也只有在这样万物皆寂的时刻,崖涘那个人才会浮动在他眼底。仿佛那个人还在,还会再次逆着三十三天所有人惊异的目光,执白玉柄麈尾,推开凤宫的大门,含笑轻轻地寒暄一句凤帝,你又独自躲在此处偷懒。

南广和垂眸,良久,孤寂地笑了一声。

风声自门外席卷而来。

一阵脚步声传入,却是刻意放重了的脚步,带有三分谨慎与试探意。

南广和懒懒地朝来人处投向一瞥,果然便见叶慕辰那厮终于发完了疯,沿着昔日足迹再次来到这座宫殿中,口中迟疑地轻唤道:殿下?

南广和不知为何,就是懒懒不想搭理他,只是于他自个儿也未察觉的时候,唇角便不觉上勾,像是笑得极为温柔。

凤宫中再次袅袅有了昔日百花盛放的香气。

一缕缕的,缠绕于叶慕辰足下,攀援而上,直至他垂落的墨青色长发。于是叶慕辰心下稍定,没忍住,棱角分明的唇也往上翘起,微微带了笑音,又唤了一声。我的殿下

就像是有鲜花漫天盛开,花瓣一重重,堆积于两人身畔脚前。又仿佛万年前群鸟都还在,云集于此处殿堂,玩耍的高兴时,兴之所至,便当众振开双翅翱翔于此处穹顶。常有羽族在议事到一半时,突然间昂首,发出宛转清鸣。余下的众人也不生气,若是那人唱的好,还肯与他唱答和鸣。

当年在一众羽族中,唱歌唱的最动听的,公认的属于青鸾。只因也唯有青鸾,能与凤帝一道唱出那些佶屈聱牙的来自于洪荒纪年的古老歌词,并且常常随兴改编成时下流行的小调,然后再以歌声带动凤帝与他一道编谱新曲。

然后,青鸾以下,诸多鸟族都拥有各自的名号。多有拥趸簇着自家的王,约了与人对战,就在凤宫外,于三十三天,以歌唱来比赛看谁能引动更多的围观者。

那时候呵,三十三天内经常有歌声遏断行云,也常有众仙家听曲听痴了竟然手执黑白棋子久久不曾落下。棋枰上星石错杂分布,直至长出了杂草,那嫩芽又迎风招展长成了一条条鲜亮的绿色腰带,才能惊醒那些沉醉于凤宫中歌声的执棋人。

一晃眼,万年。

南广和垂眸望向赤/膊将玄衣束在腰间的叶慕辰,以及被叶慕辰捡回来放在右边肩头上的那头黄绒绒的小凤凰。这次终于应了他一声,却是带笑啐了一口。呸!你个痴汉!

叶慕辰抬头,便见到跷腿懒散盘踞于穹顶角落处的凤凰儿,剑眉耸动,笑得极其痴汉。殿下,你,你不生气了?

南广和本来不气的,此刻叫他拿这句话一问,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承认他已经又原谅他了。故意将下巴一绷,森森地冷笑道:怎地,你竟还知道来寻?孤以为你要在那处将娑婆沙华树都劈了做柴禾。

这事儿却是他理亏!

叶慕辰窘迫的耳朵尖子一阵燥热,随即咳嗽道:殿下你,你怎地知晓

南广和从高处斜眼睇他,那股郁气终于散去了些。随即从高处一跃而下,双臂平举,看也不看地经过叶慕辰,如一阵风般去了殿后。

哎,殿下你等等臣叶慕辰慌忙抬脚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都走的飞快。直到了殿后才见到那处苍茫云海,竟然直通三十三炼狱。这却是从前没有过的景象。

三十三天,有三十三座炼狱。

万年前,朱雀起兵反叛,那一战足足持续了七千年。于第七千年一百零三年,朱雀战败,遭帝尊崖涘以天火焚烧,法身陨落,魂魄散做了一丝一缕的烟尘。其后一缕残魂逃出生天,堕入地府三途河畔,化作了痴痴呆呆的一抹暗影。

那一年,凤帝自剜其心,抛下无上荣光,跌落神坛。

帝尊崖涘却拦住了所有喊着要斩草除根的声音,逆众意而行,只将凤帝驱逐至南天门,做那最末等的连个正经称号也无的闲散仙君。

凤凰于南天门处做了个守门人,在下界各修仙者口中渐渐传为天界守门。只需从下界白日飞升,见到天界的第一人,便是那个一身白衣的惫懒散仙。那散仙容色憔悴,约中年模样,常年一袭白衣,自称凤华。

只有在上界盘桓久了,才知道原来这守门人在多年前也曾是位帝君,旧时同僚及原本便出生于天界的众仙家,依然呼之以凤华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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