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完他再去熬草药。
那草药是二女婿满山以前送来的,说是对中暑有用。
左撇子端水盆进屋时,他的老岳母正一手给闺女解开衣服领子松快松快,一边眼睛不闲,四处打量。
“女婿,都过去多少年了,你从小伙子熬成老头子,还是那么穷,难怪给我闺女累倒。瞅瞅这破屋子,比当年还不如。”
左撇子装作没听见岳母那扎心的话,让媳妇快些醒才是正经。
一心惦记:孩儿她娘,你好没好些,这就去给你熬药。
秀花也不用女婿接话,自顾自继续道:
“给我闺女累倒再熬药吃,你以为这样就叫心疼人?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回来见到的就是,我闺女却要为口饭玩命干,那嫁人还干啥。
我看你也别熬什么中暑药了,先熬后悔药,我喝它三大碗。”
左撇子咬牙忍耐,他上辈子是不是欠了岳母什么。
眼下不是吵架的时候,男人还是理性的,实在忍不住转头去灶房。
村里人刚才议论纷纷,说他家女婿怎么怎么滴,那阵没心思细听只顾忙玉兰,他要出去打听打听。
可这几步路走的,又惹来他老岳母的话。
“你怎的还瘸了?啧啧,几年不见,瞧你这身板还不如我个老太太,难怪……”
白玉兰悠悠转醒,赶紧打断更难听的话。
不用听都知晓,接下来一定会说难怪那么穷。
而且刚刚那些话,她也听见了,就是没力气睁眼反驳。
她怎么就摊上这样的亲娘,要不是她男人有良心,她应是会被休几次:“娘,你闭嘴!”
秀花同志被女儿气的浑身发抖的模样唬住,终于张了张嘴又闭上。
白玉兰顾不上亲娘为啥被休回来,胡乱抿抿衣裳扣,趿拉草鞋,带着一脚大泥巴去找左撇子。
左老汉这才知晓。
原来,厚脸皮、要账鬼、麻烦精、事儿精还偷过他银钱的丈母娘腾空出现,并不是最晦气的事儿。今日,还有更倒霉的仨姑爷。
夫妻俩心慌慌,赶紧分头行动。
左撇子揣上家里所剩不多的银钱,急忙拄拐去里正家借车,再借两个壮劳力。他负责去青柳村看二姑爷和小姑爷,也不知掉壕沟里摔成啥样。
不行赶紧抬走送镇上。
白玉兰是负责去杏林村大姑爷那面。
走到门口,白玉兰站住,回头看她亲娘没好气道:“你跟着我干啥,别添乱。”
“我是她们外婆,多少年没见了,出事去看看怎会是添乱。”
白玉兰点头:“好,娘,你也听到了,我三个姑爷全出事了。你做外婆的这么多年没露过面,是不是该给你仨外孙女掏点儿银钱救救急。”
“我哪有银钱”,秀花立马向后倒退两步,不打算跟着去了。
这什么闺女呀,才见面竟敢提这么伤感情的事情。
白玉兰已经不失望了,没希望就不会失望。
她对亲娘的要求低到不能再低,只求这节骨眼别添乱。
结果再次被叫住,满脸不耐烦转回头。
真的,白玉兰掏心窝子说,这就是亲娘,一点儿招没有。
这要是婆婆,她都得抄笤帚干起来,烦死了。
一心八下扯,眼下都急成什么样,她满心满眼仨女儿。
秀花眯眼:“怎滴,仇视我呀?瞅瞅你那个样。丫呀,十多年不见,你娘我一把年纪跋山涉水回到这里,你就是再急,是不是也要问问我饿没饿。”
几步路走的,白玉兰脚上的草鞋差些赌气般拧破,冲进灶房时,用使劲走路发泄脾气。
开锁,舀出半碗苞米面。
亲娘立马从旁提醒:“那油我可看见了,还有那鸡蛋。怎么,到家第一顿就给我喝稀?你那仨倒霉姑爷一起出事,下晚要是赶不回,你是要饿死我啊你还锁柜。”
白玉兰给了亲娘一个鸡蛋,油也给了,就这,仍没堵住嘴。
秀花一边接过来,一边振振有词。
听说话那语气,心情好像还挺复杂:
“难怪人说父母对儿女巴心巴肺,儿女对父母就不成。
以前我不信,看你这样我才醒过神。
瞅瞅你那冒火的眼睛,恨不得喷火将我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