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不会原谅你们的。」慕深深一个字一个咬牙说的非常用力,彷彿可以听见牙齿之间摩擦的声音,一个人伤心气到了极处似乎总会形成一个气场,慕深深的眼睛红红的,所有人即便因为特助的一席话欲开始动作,却又被慕深深的话语和姿态给震慑住。
特助见到这样的却低头开始怪笑起来,咯咯的笑声,不断放大,活像是有隻恶魔要从身体里破茧而出,「疯子好大的口气,就叫她来找我算帐啊?」语末,那特助更是讥讽的耸耸肩,像是杀红了眼一般,边大笑边拿着附近的锤子猛地往地上的画作敲,顏料本就脆弱,有几块就这么斑驳的掉了下来。
慕深深几乎是疯了,伸出赤手就要挡,结果被几个施工人员拉了开来,慕深深彷彿是没有了神智,只是凭着蛮力在奋力抵抗,手和脚和本能都在竭力地想要阻止眼前的破坏,拉住她的施工人员真是看不下去,在她耳边低声说:「慕大小姐,这个人生气起来就跟疯子没两样,他绝对会趁这个机会敲烂你的手,保护好自己。」
慕深深没有应,却逐渐的静了下来,咯咯的怪笑仍在持续,但因为没有了受害者的极力挣扎,那疯子彷彿是玩腻一般,不再发出笑声,扯着诡异弧度的笑容却仍在,把锤子随手一丢,「怎么样?慕大小姐,以为你凭着姓慕大家就都会让着你吗?嘻嘻嘻。」那疯子似男人却又像是女人一样歇斯底里的笑着,他逐渐走近慕深深,把脸凑了上去,不合理的五官因为放大而更加怪诞。
「我给你选择权,给你三十秒,看你能搬走几幅破画就搬,要不然你也可以继续待在这里,看我把它们一幅幅砸烂,我比较喜欢后者,你觉得怎么样呀?」他的笑容彷彿是血喷大口,离得太近,说话时连气都喷在慕深深脸上,是一股会令正常人都害怕的血腥味,他或许根本不是人。
慕深深在哭,她在那疯子的注视和倒数下发疯似的折返跑着,三十秒根本不够搬出所有的画,她跑的觉得腿都快要解体了,颠三倒四的她觉得每一步都快要跌了下去,眼泪却停也停不下来,她试着想要止住眼泪,因为她知道在疯子面前多懦弱对方就会多愉快,但她停不了,她感觉到自己体内比生命更加重要的东西正在逐渐流逝。
「剩下十五秒囉!」语末还特别提高音调,笑嘻嘻的拿着锤子在手上把玩。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慕深深从一开始就知道根本没有所谓三十秒,那疯子想结束时间就会突然结束,只剩下最后几幅,但她的视线发始发黑,身体轻的彷彿被轻推一下就倒地不起,意识却沉重的叫唤不来,「妈妈对不起、对不起!」她的脑袋在吼叫,眼看那疯子见猎心喜的就要把鎚子用力朝最后一幅画敲下,他开始尖叫。
那幅画却突然地被送到她的手里,匆匆的把她朝门口推去,「赶快走!」
慕深深虽然努力的拖着身子往前,但捧着那几幅画,走得不快,马上听到后头刺耳的敲击声,还有痛苦的闷哼声,甚至那疯子奇异的音调还犹在耳边,「不是很会逞英雄吗?怎么我打你几下就痛得动不了啦?」
慕深深好不容易走到了另一条街,在街上放声大哭。
这是她人生的模样,她知道,越长大能失去的东西就越多,而她往往成长得不够快,小时候,她留不住自己的妈妈,以为自己现在已经长大了些,却发现自己仍然微小可悲的连几幅画都守不住,还会连累身旁那些善良的人们。
「深深,就算不受人欢迎也没关係,我们要持续地对这个世界善良,有一天世界将会还给我们更多的温柔。」母亲的脸突然浮现在脑海当中。
慕深深不争气的又眼睛一酸,画很重,她的手很酸软,拿不动了,心里的委屈像是止不住地浪潮,一波波袭来击碎了她的信仰,她一直哭得声嘶力竭,她用力的吼,「你这个大骗子!大骗子大骗子大骗子!」。
她因为知道会失去,所以已经试着对事情都不那么在意,但人生彷彿总知道她小心翼翼腋着藏着的软肋,不仅仅是把它夺走,而是要将它踩在脚底下,粉粹成灰烬,她听到了工程持续进行的声音,还有砖瓦倒塌的声音,她所有的东西不多,而她知道随着画室逐渐的被夷为平地,有什么东西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哭累了,喉咙嘶哑到连一个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心里的某一块彻底的死了,她知道自己不会再哭了。
冷静的有些诡异的她任凭泪痕留在脸上,表情平淡的看不出一丝情绪,她把画重新在怀里抱好,自此没有再发过一丝声响的走回家,还是很早的早上,阳光甚至才刚要开始照耀,慕深深的眼睛却乾涸的没有任何一点流动,像两颗装饰的黑珠子,仍会反光,却什么也没看到,黑的看不见任何东西。
她知道自己或许病了,但那又怎样呢?
那个会哭的、非常信仰善良的女孩早就已经遗失在那片海里,母亲曾经找回一些碎片,和梁诺相识的那刻,她也以为自己有机会好的,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她再也好不了了,再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