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漫长的转接后,电话那端终于传来了熟悉的乡音。
时隔大半年,两人第一次听到家人的乡音, 倍感亲切和激动。
“喂喂喂, 老三、若云, 能听到吗?”
陈爱学连连点头,“听得到听得到, 爹。”
“听得到就好……老三啊,你在那边冷不冷啊?吃得饱不?”陈老爹还没想好说什么, 边上的吴氏就开始抢话。
作为母亲, 表达关心的方式往往是关注吃喝,最朴素但也是最重要的。
越洋电话用来问这些, 从理智上来说,着实有些浪费,但是在情理上又完全能理解。
陈爱学应道:“娘, 能,在这边我还长高长胖了呢。”
“那就好,对了你媳妇呢?”
陈爱学把话筒递给林若云,“娘, 我也没问题, 您不用担心我。”
“娘, 家里怎么样啊?我看报纸上说去年夏天咱们省起了水灾,死了好多人,有几十万人都没地方住。咱家怎么样啊?我和爱学寄了些钱回来,拜托徐老他们兑换成华元,给你们寄过去,你们有收到吗?”
去年暑假她和陈爱学都被魔鬼实习搞得焦头烂额,每天觉都睡不够,电视报纸也不怎么看,知晓家乡水灾消息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还是从其它华语地区的留学生那得知消息的。
他俩立即清点了身上的全部存款,一部分通过邮政往家里寄,一部分寄到了大使馆,那里有特别设置的捐款渠道。
“原来那钱是你们寄的啊,我们当时搞不清缘由,就没敢用,一直放着呢。至于损失……”吴氏摇头叹息,“怎么会没有呢?这个水灾恼火得很哦,几条大江都满了,省里头好多地方都被淹着呢。
刚下雨的时候谁也没料到会那么大那么久,坝子上的粮食就没收回家,结果全被大雨冲到田里去了,全都没了,一季的收成啊。
有些人家的房子在矮处,屋里进了水,粮仓的粮都泡坏了,还有鸡和猪都淹死了……”
吴氏说着说着不禁悲从中来,她家房子虽然建在高处,没被淹,但猪圈有部分是前年盖的,那时候为了省钱料子不足,盖得不牢实,被后山的泥石流冲垮,石头倒下来,砸死了两头大猪,还有四五头猪都被砸断了腿,损失惨重。
那可都是喂了饲料的猪,长得白白胖胖的,吴氏很是心痛。
陈老爹瞪了吴氏一眼,“你跟孩子们说这些干什么,净添堵。”
说完便把话筒抢过来,“你娘这个人就是爱夸张,没那么严重,咱们这边地势高,损失不那么大,没得人伤亡的。家里都好呢,你们在外头也要保重,身体好才能搞好学习。
电话费贵,没事的话,我就挂了。”
说罢便挂了。
吴氏说话是爱夸张几分,但肯定也没陈老爹说得那么轻松。
国内一直强调自力更生,很少向外求助,当年唐城大地震时都没有向外求助,但这时候却在国际上寻求援助了,可见灾情真的很严重。
其实去年不止川省水灾,还有冀省的大旱和鄂省的水灾,都是建国以来遭遇最严重的自然灾害。后来国际组织考察后,发现灾情远比预估更严重,更迫切需要帮助。在国际组织的积极呼吁下,多个国家、地区和组织向两省捐赠了许多物资,价值两千多万米元。[1]
去年,对全国大多数人来说那真的是非常艰难的一年。
好在年尾传来了好消息,女排夺冠,战胜了扶桑国,打败它们的不败神话,才让国人一扫阴霾。
次日,夫妻俩去邮政给家里又汇了一笔款。
夏天的时候他俩还不太熟悉怎么给国内汇款,如今才知道邮政可以直接汇到老家,可能就是速度比较慢。
傍晚,两人又给娘家打电话,春节不能回家,问候还是应该的。
电话依然是打到大姐的办公室。
“大姐,家里还好吧?”
林若锦无声的摇摇头,一手握住话筒,一手拭去眼眶的泪花。
不好,很不好。
从前,她是家里的老大,素来习惯了为弟弟妹妹撑起一片天,但现在她好累。
她特别想找一个人好好的倾诉倾诉,老二不着调、母亲那不能说,弟弟就更指望不上,她只能跟三妹倒倒苦水。
“不怎么好,家里乱糟糟的。
振兴他卖了房子,卖了工作,跟他对象跑去鹏城,结果被人绑了。你猜绑他的人是谁?是金贵旭,老二惹的祸,却是让咱们受了难?她一个人倒是在外头逍遥自在得很,她怎么一点良心都没有啊。”
“为了去救振兴,我请了半个月的假,结果这期间我婆婆摔断了腿,红星被热汤烫伤,你姐夫埋怨我得很,说我不顾家,既然舍不得娘家,干嘛还要嫁人……他真的是蛮不讲理,除了这次,以前我哪有耽误过家里的事?
算了,也不怪他,他的日子也不好过,他们厂子欠着几十万债,他是副厂长,能不着急上火吗?我该理解的……”
嘴上说着理解,眼泪却吧嗒吧嗒的落个不停。
“姐夫的厂子效益不是挺好吗,怎么会突然欠了那么多债?”
“哎,好什么好啊,这两年外国厂子到咱这越开越多,咱们国有厂子做出来的东西比不上人家的,就卖不动了,卖不出去厂里就没钱发工资,拖了工资大伙儿干活越来越不积极,造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差。
还有就是厂里搞改革,有些人什么都不懂,乱学乱改,机械厂去学人家造纸厂、衬衫厂的经验,那能行吗?
别说你姐夫的厂子了,就是我在的这个厂子也快不行了。”
“怎么会?”
林若云这下是真的震惊了。
她是林家人,父母、大姐二姐小弟、二姐夫都在纺织厂待过,可以说非常熟悉,厂子里的东西供不应求,效益好得很,怎么会不行?